岳肃跟着朱慈焴到一旁坐下,随后岳肃方拱手说道:“陛下,微臣之所以说公开朝廷账簿是利大于弊,道理自然许多。第一,朝廷的账簿公布天下,可方便天下人监督,比如说,工部每年都有许多工程,这工程到底需要多少银子,说句实话,很多人都难以估算出来,大多是工部报多少,朝廷就拨多少。可要是有了天下人的监督,那便不同,天下间终究有不少懂行之人,我大明一向言者无罪,如果发现问题,敢于说出来的,绝对不在少数,这就可以避免许多贪污的行为。再比方说,兵部每年都要给九边拨发军饷,每年的饷银甚巨,然而,军饷是如数拨发了,可到了地方,有那将领偏偏要告诉士兵,朝廷没有如数发饷,从中中饱私囊。如果账簿公开,各级官兵就会知道,朝廷到底有没有如数发饷,到底是朝廷不给还是地方将领私自克扣。诸如这般的例子,其实很多,臣再说一个,这次增收商税,目的是为了用多收来的银子开办免费医馆和免费学堂,这两项大事,花银子的地方就更多了。免费学堂还要差点,也就是拨发老师的工资以及购买一些籍,但免费医馆就不同了,每年购买药材,一斤药材多钱,运费多少,是朝廷买便宜了还是买贵了,下面办事的人是否趁机吃回扣,这都是不好说的,如果公开账簿,让天下人都看到,倘若朝廷买贵了。一定会有人说,从中自会避免许多腐败现象。至于皇所言,如果朝廷账簿公开,是不是会有心怀叵测之人。加以利用,臣这里想说,或许会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我大明朝国库充盈,任何宵小之徒都不敢心存不轨,临邦小国,也会由此看出我大明朝国力强盛。更是不敢有非分之想。眼下朝廷国库充裕,还刚从各藩王手中收回土地,有了这些土地,朝廷每年就会多收入许多粮食。这些粮食或贩卖,或存入国库,以备灾年之用。海外贸易,此刻也十分发达,这一两年间。朝廷还要再建港口,每年的税收,会有更多的银子,妄言中兴。也不为过。国库有钱,不怕天下人知道。百姓听说国库之中越是充盈,他们对朝廷的信心也会越发的充足。可以说。唯有在国库空虚之时,朝廷才怕让外人知道,从而做些手脚,加以利用。然,就是因为如此,这也算是给天子与满朝文武的头悬着一口警钟,让他们时时刻刻都要兢兢业业,不可疏忽。综所述,所以臣以为,公开朝廷账目,让天下知道,其实是利大于弊。”
岳肃侃侃而谈,尽说利弊,朱慈焴也不会小孩子了,其中道理,当然能够听的明白,他连连点头,等到岳肃把话说完,沉吟片刻,说道:“卿家所言不错,确实是利大于弊……”
紧跟着,他便要准了岳肃的陈请,然而话到嘴边,他又收了回去。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母亲的话,皇家没事还要用国库的银子呢,若是将账簿公布天下,花多花少,少不得会让天下人骂一顿。
可是,想要不准,也要有充分的理由,朱慈焴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琢磨了一会,又说道:“卿家,你说的这些,朕都明白,可朕觉得,一旦账簿公开,还是有些不妥。毕竟,这是祖制,我大明朝自开国到现在,还没有说把朝廷的账簿给外人看,朕实在不想从朕这里,破了规矩。”
“陛下,今时不比往日,太祖建立大明之时,许多规定,都是没有的,都是后来的皇,一点一点添加进去的。比如说这个议会制度,不也是皇批准组建的么。既然可以组建议会,当然也可以将朝廷的账簿公布天下,这只是一个过程罢了,看的是对朝廷有利还是有弊。如果利大于弊,那现在就施行又有何妨。”岳肃说道。
“这倒也是……”朱慈焴哪里能够说过岳肃,又一次说的不知该如何应对。想了一会,认为实在是没有别的理由回绝了,索性只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卿家,您是先皇托孤的老臣,也是朕的老师,所以你不是外人,我皇家也从来没有当卿家是外人。今天,话既然说到这里,朕不妨说些肺腑之言,为何不愿将账簿公布天下,实在是有朕的私心在内。”
“哦?”岳肃连忙问道:“不知陛下有何难言之隐,正如皇所言,臣受先帝与托孤之恩,对于皇与朝廷之事,必然恪尽全力,鞠躬尽瘁。还请皇说明,其中有何缘故,臣一定会竭尽所能,为皇分忧。”
“这是不是别的,乃是国库中的银子,除了朝廷使用之外,我皇室也时常动用,兴建陵墓,修缮宫殿,赏赐藩王,都是从这里出钱,日后公布天下,谁晓得会招来什么闲言闲语。”朱慈焴如是说道。
“皇此言差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天下都是皇的,更别说是国库。虽说宫内有内帑,但国库里的银子,不也照样是皇的么,以前怎么花,账簿公布之后,仍然怎么花,天下人怎能说个不字。皇使用国库的银子,是天经地义,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不会因为账簿公开,就会发生什么变故,如果国库充盈,皇修皇陵、修皇宫,需要多少,无人会去阻拦,倘若国库不足,大家也只能提醒皇,尽量节俭。还有一点,账簿公布天下之后,对皇在使用国库的银子方面,也是有好处的。国库里的银子是皇的,皇您想怎么用,都无所谓,但臣想,皇也不会希望有的人打着皇的旗号,私吞、挪用国库里的银子。修缮皇宫也好,兴建皇陵也罢。这都是大工程,其中花费,不在少数,以往怎么花钱。工部与内官监核准便行,但谁也不能保证,这其中就没有私相授受的嫌疑。记得先帝在位之时,工部尚冯权与内官监尤善就合起伙来骗先帝,一个门槛,都要先帝七十两银子,一扇窗户要六百两,一扇门要千两。先帝一般不去过问此等事,经臣提醒,马就发现端倪,一下子便查出一桩贪污舞弊的案子。似此等事情。日后难免不会再次发生,皇日理万机,也未必会注意,如果此账簿能够公布于众,让天下人都看到。大家一议论,必叫舞弊者现形。皇要用国库里的银子做什么,一文都不会少,但账簿公布天下。却可免除经手之人从中贪墨,这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么。赏赐些银子给藩王。这更不算什么了,以前的祖制是分封土地。但土地毕竟是有数的,所以现在改了,折合现银,此事已经办理,而且也得到朝野下的赞成。现在皇收回来的土地,每年打出来的粮食,只要卖掉,就能获取许多银子,这些银子攒个几年,便够赏赐一个藩王的了,用不是从税银之中划拨,天下何人又能说出半个不字。”
岳肃又是一番长篇大论,听的朱慈焴又是连连点头,现在想要回绝岳肃,实在没有丁点理由了。有心立刻拍板赞成,可母亲就在内堂听着,他从小就是张嫣管大的,对老娘还是比较畏惧的,万万不敢违背张嫣的意思。如此一来,令他为难之际,不知该如何说话。
岳肃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皇的内心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说法,但满脸为难之色,显然是有心答应,却又不敢答应。能够让皇如此的,放眼天下,也就剩下张嫣了。
一想起张嫣,岳肃心中立刻释然,怪不得进门的时候,皇没有马让自己免礼,十有八九是张嫣唆使的,要给我来一个下马威。想明白所以然,岳肃脸露出淡定的笑容,用和蔼地语气说道:“皇毕竟涉世不久,而公开朝廷账簿,又是一等一的大事,其中还涉及皇家。既然有关皇家,臣以为,皇和太后商量一下,其实更好。陛下,要不然这样,臣今日暂且告退,等到明日再来。”
朱慈焴也确实不知该怎么办了,急于和张嫣商量一下,别看老娘就在内堂,但实在不方便现在寻问。他点了点头,说道:“爱卿所言极是,朕也有意与母后商量一番,卿家先告退,待到明日早,朕自然给卿家一个答复。”
“好,那臣先行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岳肃告辞,离开养心殿,自回内阁办公。朱慈焴见岳肃走远,连忙进了内堂,给母后问安,然后说道:“母后,岳大人的话,您在里面想必也听到了,孩儿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绝于他。好在岳卿没有继续催问,要不然孩儿真的不会做了。母后,您说这件事,孩儿该不该答应他呢。”
“岳肃这个人,实在有够聪明,三言两语,不仅洞悉利弊,而且还猜出你之所以没有答应,全是因为我的主意。是否料到我就在这里,倒是难说,但他这招,却是两全之策啊。为娘当时之所以不愿答应岳肃,除了中午和你说的理由之外,还有一点,主要是岳肃他太过自负,议会之,擅自答应他人公开朝廷账簿,这账簿就像是他家的一样,一点不将你放在眼里,我才如此。不过见适才岳肃的表现,也算是知进退、明得失之人,确是大才。也罢,明日你等他来,你便当面准了他。”
张嫣虽然有的时候对岳肃猜忌,愿意动点小心眼,不过她这个人,遇事真不糊涂,如果你说的有道理,她一定会听,不会因为自己的地位高,就固执己见。她刚刚在里面听的清楚,岳肃所言极有道理,而且岳肃只是讲理,没有半点逼迫皇的意思,语气和气,尊卑分明,毫无举动自傲之行径。像这样的臣子,实在难能可贵啊。
见张嫣答应,朱慈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孩儿明白了。”
皇答应了账簿公开之事,进而议会之。也就没有其他话说,商税就此增加到二十税三。不过岳大人也不是一视同仁,但凡做买卖的,都订这么高的税。对于一些小本小利的小买卖,仍然是二十税一,只有大一些的买卖,才是二十税三。
全国施行就医免费,读免费,这可是有惠于民的大工程,天下百姓纷纷拍手称赞,直言岳大人是天下第一好官。其名声不仅超越了海瑞、于谦等官员,甚至被称为是旷古绝今。当然了,除了给岳肃给岳大人歌功颂德之外,百姓们也少不得说先帝朱木匠有识人之明。对这样的人物委以重任,对当今皇帝亦是如此,能够对岳大人言听计从,可见是一代明君。
百姓称赞是容易,但这两项大工程。操作起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天下州城府县都要广设学堂,广开医馆,国家做这等事情。选地方容易,但需要的人手实在太多。每年的费用,也可想而知。为了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前期工作,都是岳大人亲自主持,查询药价,联系药商,购买药材,如何进行,一切流程,都颇费时间与精力。整整花费一年半的时间,整个工程才算基本完善,百姓生病可以免费就诊,免费抓药。
说句实在话,大明朝的百姓,素质还真是不错,贪小便宜的人特别少,没有说有病没病就去抓药玩的,基本都是在头疼脑热,哪里不舒服的时候,才去就诊。
朝廷的账簿,自然也是如期公开,算是给天下的纳税人一个交待。你们的钱,朝廷都花在什么地方,官员的俸禄花费多少,修桥铺路等工程花费多少,支付的军费又是多少,每年用在买药、买,给老师、医生开工资又要花费多少,全都明细在册。
财务透明,也叫天下的人认为,朝廷确实是在为天下的百姓做事。
说来也怪,自朝廷收复辽东,开设免费学堂、医馆,收回藩王土地,账簿公开之后,年景也变得越来越好,正所谓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一转眼,到了皇成婚的日子,明朝的皇结婚,都是有规矩的,取得老婆,只能是小户人家的女儿,这也是防止外戚成了气候。朱慈焴的老婆,也就是未来的皇后,也同样如此,出身于小门小户。
皇帝大婚的事情,当然不需要岳肃操持,礼部和内宫的衙门,也就都安排了。不过,朱慈焴还是把岳肃请到养心殿,目的不为其他,只是希望岳肃能够帮他设计点东西,作为新婚之用。
沙发、弹簧床等一应家居物品,宫里早就有了,再为高难度的,岳肃也着实不会,这一下还真令他为难了。不过,岳大人的脑子,不是一般的管用,很快就想出一个主意来。
“皇,您大婚之日乃是普天同庆的大日子,对于皇,乃至天下都很有纪念意义。臣以为,不如借此时机,发行一批纪念金币。”
朱慈焴对发行金币这事,特感兴趣,尤其是金币面,用的是自己的头像,这可是莫大的荣光。他当即点头,说道:“爱卿的这个提议,实在不错,深和朕的心思。这样,这套纪念金币,由朕亲自来设计。”
“如此更好。一可彰显陛下的手段,二也更加具有收藏价值,估计百余年后,其价值远胜于一般的黄金。”岳肃微笑地说道:“不过臣还有个提议,这纪念金币,最好不止一枚,或八枚,或六枚为一套,不对外发行,但对外发卖,又或是赏赐给一些得利的官员人等。”
“这个主意好,到时朕也不发行多了,只发行一百套,物以稀为贵么。等做好了,朕一定第一个赏给爱卿一套。”朱慈焴说道。
“多谢皇。”岳肃连忙欠身谢恩。
正这功夫,门派突然有一小太监说道:“启禀皇,太后请您去慈宁宫一趟。”
“有什么事吗?”朱慈焴顺口问道。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小太监答道。
“那好。”朱慈焴看了眼岳肃,说道:“岳卿,母后传朕前去,而朕又忽然想到一些关于这个纪念金币的设计问题,打算和爱卿探讨。这样,卿家现在这里等一会,朕去去就来。”
“臣遵旨。”
随即,朱慈焴离开养心殿,前往慈宁宫,岳肃就坐在殿内等候。养心殿内都是一些木器,有朱慈焴做的,也有他老爹朱木匠做的。闲来无事,岳肃不由自主地走到那些木器之前,仔细观瞧。
朱木匠与朱慈焴的手工,岳肃分的清楚,朱木匠做的,要比儿子精致许多。逐一观赏,岳肃很快发现了六个木偶。这六个木偶,便是那龙虎狗三口铜铡的模型。岳肃当年和朱由校较量,每人各雕刻三个,看谁雕刻的快,又精细,如果岳肃能够赢了,那朱由校便下旨赏他这三口铜铡。
当时朱由校的木工造诣,雕刻水平,都超越岳肃,二人较量,眼瞧着朱由校就要获胜,偏巧这个时候,魏忠贤来了,一句“皇”,扰了朱由校的心神,让他割破了手,岳肃才侥幸获胜,并进而得到这三口铜铡。
此时此刻,看到这铜铡的模型,岳肃不由自主地想起往事。
“皇……臣无才无德,就连那解元功名都是靠作弊所得,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一个弄臣。可是皇您,对臣无比器重,待臣犹似手足。这么多年过去了,臣每当思念起与皇相处的日子,就不由得感慨、心酸。您说要与臣做千古君臣,但您却早走一步,还记得陛下临终之前,将国家大事与幼主相托,臣一直不敢懈怠,深恐有负皇重托。终于,幼主长大,得以亲政,而且马就要大婚了,皇您在九泉之下,想来也能安息……”岳肃自言自语,说到这里,竟然哭了,“前些年内忧外患,现在全都平定了,皇的江山,坚如磐石,无人再敢窥测。肩的担子轻了,不知为何,臣突然感到特别疲惫。臣真的累了,好想歇一歇,现在朝廷没有什么事情了,算得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中兴之世,不日将临。皇,臣没有辜负您的重托,当日就在这养心殿,您将幼主托付给臣,现在仍然是在养心殿,臣想跟您请个辞,让臣回家过些舒坦的日子。没事做做木工,当一名真正的木匠。您都休息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也该让歇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