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老者很高大,高大到那些斜着透过梨花神树的光斑落在他身上,仰望间都难以看清他慈眉半垂的面容,宛如天人。
而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些话,人们只听余音犹在耳边的颤动,就知道其中的份量。
持盈,齐杰等人的脸上现出匪夷所思,以及难看的表情。那是一瞬的沮丧,失望而失落。像是一脚踩到了虚空,心也就这样沉落了下去。
外部一切喧嚣纷杂都在眼前涅缘的面前没有了意义。
他们没有了任何机会。尘埃落定,列王山在数年以后迎来了再一次的开放,但这一次只会有一个幸运儿迈入。那就是眼前的这个“刘福”,这个大晔人杨泽!
涅缘这才朝“阿娇”望过去,轻轻点头,“姑娘请一并随我上山吧。”
说着涅缘越过了神树,开始从梨花神树后的一条蜿蜒通往山顶的小路踏了上去。
杨泽停顿了片刻,此时此刻树下第一的诞生,没有任何的烟花,没有喧天沸地的欢呼,甚至周围这些被自己比下去的修行者,除了韩雪这样的少数人之外,也没有人会对自己表达祝福。而他的心里,对此亦是兴奋和忧虑混杂交织,极为复杂。
兴奋是在于他终于能够成功正面登上列王山,或许就将见到被困在那里的两位大哥,再行拯救之法。对于他现时已经成为盛唐人人瞩目的院比第一,将迎来什么,他其实没有太大的觉悟。不过他忧虑于不久前才通过后山偷入列王山,用列王山数百年汇集的天地元气铸剑,这可谓是一桩“壮举”,但相信对列王山而言,却绝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所以初听到涅缘长老这句隐含深意的“我们等到你了”,其实很有些心惊肉跳。因为透过对方的目光,杨泽觉得自己有一部分被看透了。那就像是梨花神树的幻境一样,直指本心,无论带着什么面具,都会现形。
涅缘仍旧在前面的山道上走着,他高大的身影依然被阳光遮罩。似乎根本不担心杨泽有没有跟上,没有回头朝后看上一眼。
看到山顶那初露巍峨的列王宫,杨泽咬咬牙,想来也豁出去了。然后随即抬步追上。
轩辕鳕天的忧虑在于她不确定这神树制造的幻境过程中。这个老家伙是不是一直旁观着幻境里发生的一切?所以她此时脸红得晕染到了耳廓,她很想扭头就走,不管这列王山,不管杨泽,甚至不管任何人,到一个最僻静的地方独自呆上两天。但这个时候还是轻咬贝齿。随着杨泽一并走上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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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树之下,只留下一群没能抵达这里,但此时却暂留于此的众人。
梨花神树的花瓣仍然在坠落,像是千百年没有尽头一样,不过此时的那些碎花瓣和登山时不同,没有任何杀机气机,只是伴着光线温和而落,一派很唯美的感觉。
眼睁睁看着涅缘,杨泽。轩辕鳕天的身影逐渐远去在蜿蜒小道上,众人此时的心底,却泛出种种言语难以形容的复杂。
有人想拾步跨过神树,追着三人而去,但最后终止住了这个可笑的举措,朝在场众人鞠了一躬,返身走下山去。
有的人驻留,无比苦涩的透过山腰,看着山底那些人海。那里有躁动声远远隔着山雾传来。兴许想到自己走下山会在很多人目光和议论中显得极不自在,兴许还将迎来自己派系的失落询责。所以他们并不急着下山,更愿意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持盈郡主喃喃自语,双目皱起,似乎是在整理为什么会形成眼下的结果。
看着杨泽轩辕鳕天身影消失,亦怅然若失的韩雪扭过头来,看着持盈,开口道,“郡主殿下眼下应该会很苦恼吧。”
似乎戳到了某些痛处,持盈扬眉而怒,“我为什么要苦恼?”
“因为之前在摘星楼上,郡主就认为他不过是一个打压的跳板,用来打击你和你母亲敌人的棋子...但你没想到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你们手中可以随意布置的棋子。你们踢到了铁板,哪怕只是一个小国的翎卫...现在却逐渐被你们推到了对立面,成为了你们开始惧怕的大敌。”
韩雪摇了摇头,“我突然有些希望知道,当你那位大公主母亲知道这一切,也会不会为当初她的趾高气昂而后悔?”
持盈突然觉得面对这一句话,她心头再窝着多大的火,这个时候竟然有些泄气,半晌挑起眉头,冷峻道,“我相信任何人都有价码,人活在世上,就该有他的期望和底线,既然有一尾鱼如今跃了龙门,那么他便获得了些资格。可以和我们对话的资格。更要明白一些规则,杨泽不蠢,只要一个不蠢的人,都应该有一些胸襟或者说城府,不该为了以前一些小小的挫折,而选择为自己的前途竖立起巨大的障碍。以这样来看,他也不是不能被拉拢。最不济,至少也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尽管对持盈郡主根本没有好感,但韩雪至此也不得不承认,她所说的很有道理,迈上这条小路,踏足那座宫城,就已经注定了杨泽从此再不平凡。他将拥有某种身份,而这种身份又导致他会考虑更多的事情,比如甚至在大公主开出的价码示好面前选择接受。他会这样做吗?
看着杨泽的背影,韩雪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相隔得有些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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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有盛唐梦。
盛唐在千年建国之初,实际上只是大陆的各种边民拓荒者更早追溯到南人远离故土建立起来的帝国。
而有关这个帝国的丰饶富饶甚至充满希望的传闻,却至今为止遍及大陆各地。
丝绸商们滔滔不绝的宣扬盛唐的织工布匹技术,晋国的陶瓷大户每年都会将来自盛唐的那方瓷砚拿来作为镇馆之宝,前往盛唐进修归来的修行者炫耀着他们新学自盛唐的功法技巧。那些大陆上遥望着盛唐,倾慕着盛唐的商人们会想着自己去往盛唐将会遍地拾金捡银,将铺子开遍大陆。匠师会觉得在盛唐无数传承下来高超艺术品的熏陶下,自己有所悟从而有所得,技艺一日千里。晚上被窝里抱着遭老婆的男人则会想象若是在盛唐。自己能够找到比怀抱里更美十倍的仙女。
憧憬着盛唐的人们幻想着自己如果在盛唐,将有无穷无尽发财致富大展拳脚的机遇。这就是盛唐梦。
盛唐有三十州一百八十郡。州郡人无不对帝都盛京城的每一处风景名胜如数家珍,对盛京每一家有名饭馆的招牌菜式了然于胸。因为盛京是帝国的中心,州郡的人们,哪怕是那些有家有室大腹便便的男人,也无时无刻不幻想着若自己尚在年轻时,少年郎朝气勃发背着行囊踏上盛京城的大门,从此修行治国干出一番属于男人的大事业。供人们传颂赞美。
虽然实际上这个普通男人要赚钱养家起早贪黑做着最平凡人的工作,累到狗一样回家倒头就呼呼大睡。但一觉醒来,这些男人们仍然会开始新一天的憧憬。这就是盛唐梦。
人人都有盛唐梦,所以哪怕是盛京城的人们,也仰望着修行者异于常人的强大实力,羡慕着有朝一日一鸣惊人的那种激动。
所以普天院比这种活动。才如此的受欢迎。甚至超过帝国所有的诗会,茶话会,名流集会,考会。因为绝对没有一种集会,可以带来这样深远的影响。可以这样符合人们最心底一鸣惊人的愿望。
当一个派系的修行者经过重重筛选战胜身边对手甚至发生一些奇迹走到最后胜出之时,人们会为这样的过程喝彩,激动,发自内心的呐喊。普通人自然不可能踏足修行地,所以在普天院比胜出的修行者。很大程度上代表着他们的梦想,他们远不可及的那种在帝都一鸣惊人的愿望。
更别提,这样的愿望,竟然是由他们之前并不知名的人达成的。
“刘福...这个刘福是什么人?”
“不知道,据说是来自光禄寺。”
“光禄寺又是什么一个地方?”
“不知道...”
听到周围人的谈话,被躁动的人潮挤在小角落的光禄寺众人,长着嘴,却发不出任何一丝的声音。
“光禄寺,我只听说过广佛寺。那是一个小宗派...难不成是登记的写错了?”
光禄寺是我们!光禄寺是我们!
大睁着眼睛。光禄寺的人们已经说不出话来。
“光禄寺,很熟。好像是一个官衙,在南大道吧。”
光禄寺是我们!光禄寺就是我们啊!
这时一队身着官服的盛唐官员拨开人群来到众人面前。为首的一位官员高声道,“请问,光禄寺众人可在?”
诸多官员只看到人群里有人长着嘴巴,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最终只是举了举手。举手的是光禄寺女文书六姑。以往大咧咧的她此时却如同受惊的鸟儿,只剩下了颤巍巍的举起手来,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来人。
认定了光禄寺众人的方位,那名官员显然神色大定,来到众人面前,语气极为客气,“请问谁是寺中尹丞大人?”
林唯楚看着突然一片寂静的四周,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不过强行按捺住那份激动和紧张,以自己如今尹丞的身份,整了整衣袖,在周围瞠目结舌的目光中,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在下便是光禄寺尹丞林唯楚。”
那名官员立即显得容光焕发,握着他的手道,“我是盛唐谶纬部的王中治,今特带来尚书大人的吩咐,你光禄寺建此大功,可喜可贺,尚书大人已经上书陛下,特封光禄寺为帝国光禄参院,属谶纬部治下第一大院,日后咱们可算同门为官,还要多多照拂才是啊...”
林唯楚还没反应过来,那头立即行来另一众官员,只是官服的打扮和谶纬部迥然有异,为首的林唯楚认识,也算他在帝国的上级,鸿胪寺的卿大人李崖。李崖分管着鸿胪寺治下各国的外交馆,光禄寺也是在他治下之内。当然平日里光禄寺这种小国使馆,李崖大多也不会拿正眼来看。
见到王中治,李崖顿时加快脚步匆匆走来,勃然大怒,“什么时候谶纬部这么不要脸,尽然跑到我们鸿胪寺来抢人了!”又对林唯楚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脸,“小林你不必为难,李大人给你做主。鸿胪寺洪官大人经过考虑后,你们光禄寺目前的地方太小了,日后怎么能体现出行馆大寺的面子...洪官大人特赐西行馆给你们光禄寺,既然赐了西行馆,那么光禄寺在鸿胪寺治下的级别,也相应提升到行馆等级,日后你我二人,可就是对等的同僚了!”
“行馆...”幸福来得太突然,光禄寺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行馆是外国使馆在盛唐的最高等级,仅次于鸿胪寺,是盛唐对一个国家重视程度的最高标准。如果记录不差,自设立行馆制度以来,盛唐还从来没有将这个封号给过任何一个国度的外交馆。拥有行馆封号,就将可以招募仅次于帝国鸿胪寺的武官数量,拥有最大群体的文臣编制,那可是浩浩荡荡几千人的大部门,和现在区区百来人的光禄寺,完全是两个等级。最重要的,这是代表着帝国对所属国家的某种尊重。
而林唯楚这个尹丞,也会相应晋升为下卿,和李崖平起平坐。也就是说,那曾经看不起光禄寺的各国外交馆,如今面对大晔光禄寺,可以说都全部低了一头,众多平时油水丰厚的寺馆尹丞们,见到林唯楚,也不得不低眉顺目的唤一声“林大人!”
这正是因为踏上列王山的“刘福”是大晔人,大晔国的地位,在帝国亦实质性的显著跃升!
“这怎么行!”看到林唯楚的犹豫,王中治当即就喊了出来,“光禄寺既然参加了普天院比,也算是修行部门,我谶纬部管理帝国一切修行事务。光禄寺,不,光禄参院,当然要并入我谶纬部之中,从此再不是你们鸿胪寺管辖之内!”
“荒天下大谬,抢东西的多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要抢一个衙门的!光禄寺本就是我鸿胪寺管辖,属于外交机构,提拔行馆名正言顺,有帝国律法赋予的公文。你们要抢过去,无非是想给谶纬部多沾光,你们又哪里来的律法依据?”李崖脸挣红起来。
王中治青筋毕露,虚偏抱拳,“尚书大人自然正在向圣上递奉公文以待特批此事!很快就有结果!”
“放屁!你们这是无耻!”
“你们这是专权!谶纬部掌管帝国修行俗务,实属理所当然...”
“滚!”
“够了!欺人太甚...”
大庭广众之下,两大部门的官员摩拳擦掌,目露凶光,大有和对方争个鱼死网破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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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