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厚山等人尽管早有动手的准备,仍会诧异事情这么进展,各自防备。许谷肃更惊更怒,对杨阖已生杀意,只不过不好在一众人面前下手,更为目前的局面烦恼。被许谷肃唤作“山儿”的少年已安静了好久,终于按奈不住。他见许谷肃与李厚山斗得旗鼓相当,就有倚多恃重之感,道:“都愣着干嘛?快将这些不可一世的家伙统统拿下!”林卓标抢道:“师弟不可造次!”少年并不理他,喝道:“还不动手?”许谷肃既知此战不可幸免,对少年的自作主张虽有点生气,细想过后索就来一个顺水推舟,保持沉默。众弟子看看少年,又瞧瞧师父,转了几次,见许谷肃始终不动声色,也只得依了帮主这最钟爱的徒弟,一人呼喝,群起蜂拥杀向前去。这些人开始还只是试着刀,只闻刀剑敲磕之声,后来见了红,双方都杀红了眼,拼了命似的。
杀了一阵,天南派诸骑人马分了开来。李厚山身手最好,长剑挑处,云刀帮的弟子没有一合之敌。只是他护在那名女子身边,鲜有人敢招惹他,才只解决了几个人。那女子武功较李厚山差些,但也甚为厉害,云刀帮弟子根本近不了她的马。锦衣中年也很了得,不过这人只顾自己悠闲,偶尔应付几个不长眼的云刀帮弟子,就算鲁潜那四人屡陷险境他也视若无睹。鲁潜四人个个身手不错,可受众人围攻,多少难以招架。云刀帮弟子众多,有人专门刺马,四人的坐骑没法镇稳,先后下马。双方激斗许久,云刀帮人只伤到了两名天南派的青衣弟子,反而自家人被挑倒好些。
许谷肃看着躲在马后观望的杨阖,冷冷道:“你不去效力,躲在这里作缩头乌龟,本帮主处决了你!”杨阖害怕天南派人第一个拿他开刀,岂敢出战?众目之下,许谷肃再有理由也绝不敢杀他,于是笑道:“这些个人师兄弟们对付得了,我留下来保护师父要紧。”许谷肃哼了一声,不去管他。“山儿”见两方人马杀作一团,好不心动,提着刀道:“我来替师父拿下一个。”说罢策马去寻那遮面女子。许谷肃知他不是人家的对手,赶紧催马前去阻止。李厚山一直注意着许谷肃的行动,见他着紧白衣少年,便猜到少年技艺稀疏平常。他恼对方没有制止弟子,眼见没人伤得了身旁女子,便控马阻到许谷肃面前,冷道:“许帮主还没与在下见个高低呢!”许谷肃见爱徒竟在遣开围攻女子的师兄弟,欲与她独战,愈发着急,不顾一切要冲过去,李厚山寸步不让,一瞬间两人便激斗起来。
“山儿”遣走了余人,向女子嬉笑道:“小娘子莫羞,让本少爷来替你掀起这遮遮盖盖。”说时挑刀撩起,去拨女子头上的帷帽。女子持剑轻点,剑尖支在刀尖上,“山儿”感觉力引向上,刀不受控的朝天指去。他心中微怒,重刀在上方画开一道弧线,朝下疾砍。不料女子又一剑点在刀背,刀身一崴,朝斜旁倾左,连带他的身体也往前扑了个趔趄。“山儿”脸臊红胜落日,明亮的月光都相映失色,顿时挥刀疾劈如暴雨,着恼之中却不忘轻薄,每七刀必有一式去挑女子的白纱遮帘。女子兵刃修为远在他之上,并不很快刺他下马,好整以暇的出剑戏耍。“山儿”渐感手中刀由不了自己控制,每次不是砍错方向,便是拿捏不稳,险些脱失了手。他身上的力气找不到发泄的点,碰不上半分力量,傲气沉落,火气窜高,直冲脑门,烧焦了大脑,刀招更不成章法。
许谷肃分心关注爱徒,与李厚山的恶斗很快落在了下风。林卓标也加入交斗,武艺竟不错,以二敌一,暂稳住了平势。“山儿”焦躁中灵光一闪,挥刀再挑,在那女子格挡之际,突然缩手,刀一翻转,刀尖朝下直刺女子跨下马首。转眼间就要刃及马头,女子左掌拍出,击在“山儿”握刀的手背上,那刀立刻转了大半个方向,挟着余力刺了个空。少年自觉拍来的那只手细腻柔滑,心中泛起漪涟,头脑迷热之时,随意挥刀砍向迎面而来的剑。忽觉手中刀不由自主的由着那女子的剑绞绕,大惊,使尽了劲力竟不能将剑收回。失措中,又见女子将剑绕过下方后往右上方尽力挥出,他便觉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刀向斜上方拉,不由将刀抓得更紧。只听见许谷肃大叫一声:“放手!”还不明其意,回头“啊?”了一声。此时刀上的力已在他身上起作用,双腿再夹不住,随身体上托之力离了马鞍,飞向空中。此位离道旁坡沿不远,“山儿”摔出一道弧虹,落往两丈多深的坡下。坡下坚石嶙峋,“山儿”落地不稳,一头撞击在一块尖耸的石斧上,殷红鲜血染成一片,诚实是活不成了。女子没想到少年如此不济,愕立于马上。
许谷肃悲嘶大号,鹏翅一展,往坡沿落去。李厚山只道他去收拾爱徒尸首,并没阻他。不料许谷肃在地上点地再起,纵身跃起落到爱徒马背上,李厚山暗叫不妙,也欲催马赶去,林卓标已招呼着十几个人堵住去路。许谷肃愤怒的鼓着眼睛狠狠盯住戴着帷帽的女子,道:“不管你是谁,今天必须给我徒儿洪山偿命。”女子仍旧不语,挺剑击出。李厚山担心女子安危,见许谷肃疯也似的狂砍大刀,女子控马连连退却,四名天南派弟子也各自负伤,手头再不留情,“嗤”的一声轻响,划破了林卓标腿上的血脉,鲜血迸出。长剑不歇,又接连刺出,挑倒三人。瞥眼一扫,女子却已稳住形势,才松了口气,剑仍不停。
女子没想到许谷肃反应如此之激烈,一连化解了二十余招才慢慢适应。她正要缓口气时,许谷肃跳起,在马和众弟子头上纵跃,大刀不停挥舞。瞬时四周寒风凛冽,到处锋芒闪闪,似月色渗露过来的凄厉,坚冰刺透出来的星辉。这是许谷肃生平最得意的一招“锋中见寒”。李厚山在远也识得厉害,失声叫道:“小心!”音刚落,他马下左边的两个人应声而倒。女子按马不动,玉臂幻起残影,剑从八方刺出,却听得李厚山又叫道:“妙哉!玲儿这招用得巧,逆施‘苍龙式’!”许谷肃惊疑,他何尝不知“苍龙式”乃天南派密传“四宿剑法”中的其中一招,听李厚山口气,这女子像是他的晚辈,会是何人,竟能得天南派真传?
女子最后一剑刺尽,许谷肃正好落在马上,万念俱灰,若非他报仇心切,早该弃众人而去了。许谷肃勉强摄住意念,又加紧抢出几招,都被女子破解。女子已是攻多守少,愈战愈勇,两匹马在越来越少的人群中时而驻立不动,时而一同向左,时而一同向右,时而相亲,时而相离,时而绕着一点打圈儿。李厚山已将林卓标逼到马下,少了此人,他更如无人之地,所到处势如破竹,很快又解了四名弟子的围。许谷肃见大势已去,杨阖也无踪影,再无心恋战,节节败退。女子使个虚招,骗许大刀指天,剑刺其上腹。许谷肃无力回援,双足在马蹬上发力,业已离马,纵身跃进草林之边。女子的剑欲紧随而至,忽地头上树叶耸动,一股凌厉的刀风迅速逼近,女子赶紧仰身回剑。“锵”,刀压着剑直下五寸方停。女子的背几乎已贴在马背,绿叶纷飞,帷帽脱落。来人面上错愕之色一现即没,借势背林跳了回去,跃在许谷肃身后。女子露出绝美的面容,只见她二九佳龄,朱唇柳眉,眸如夜黑,肤若温凝,竟是个年芳少女。
空中一段横桠已弹到最高点,反压下来,偷袭者发怔有时,反醒过来,叫道:“师父快走!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给您挡着。”林卓标带着手、脚三处伤口横到他身旁,道:“好师弟,师哥与你并肩杀敌!”此刻他们周围的许多师兄弟们见形势不妙,不用吩咐,都跑光了。偷袭者听了大师兄的话,一阵激动,点头道:“嗯!”不料一只手从后伸出,抓住林卓标的手臂叫:“走!”两人听出是师父的声音,林卓标道:“不行,师父您快走。”许谷肃用力一扯,林卓标只哀怨的叫了声“师父”,便被拉到深草中。
偷袭者听见身后渐渐稀疏轻微的声音,脸上露出一片迷惘,许久,阴色一敛,哈哈大笑道:“小爷邱仆承再与尔等大战三百回合!”天南派众人看他不过一个二十不过的毛头小伙,方才击出的雷霆一刀,度知乃是借势而成,哪将他放在眼里?女子与李厚山先后下马,女子朝众人隐去的方向以轻蔑的语气道:“你们的人都跑光了!”云刀帮的人,包括负重伤的都逃了个精光,只地上躲十几人,不知是昏是死。女子声音珠圆玉润,甚是悦耳动听,但很快一个破雷跟着响起:“还不束手就擒?”邱仆承记得说话者叫鲁潜,傲然道:“我命非蝼蚁,动辄弃舍,岂非窝囊?”李厚山沉声道:“我且问你几个事,你若如实相告,我们便不与你为难。”邱仆承扫将众人一眼,突将刀掷在地上,道:“要杀要剐,悉随尊便;要问出什么,就别枉费神了!”鲁潜左手按住右手的伤口,拿剑近来道:“我便看你嘴有多硬!”李厚山伸手拦住他,道:“贵派与天南派往日无怨,今日无仇吧?”邱仆承理乏无言。李厚山又道:“我非常敬重邱少侠对尊师的忠心。但我们的人受伤了,只要求邱少侠给一个解释。”邱仆承压根儿就不知许谷肃意欲何为,想想师父竭力掩隐一切痕迹的样子,就算知道也决不能说的,当下道:“师父他老人家被迫无奈而为,其它的无可奉告。”李厚山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们只有上贵帮拜见,作个不速之客。”邱仆承心下一凛,既又明白,淡淡道:“你不用威胁我!”一名腹部中刀的弟子正自坐地养息,闻言伸手在身后摸了几下,应是找剑,女子轻声道:“杜师兄,你别发怒,小心伤口!”这四名天南派弟子上了止血生肌的金创药已无大碍,但愤怒难息,李厚山想了想道:“那就请邱少侠去天南岛住几天吧!”邱仆承轻轻一笑,寻匹慌马,一蹬而上,遛在前头。众天南派人面面相觑,颇感新奇,上马跟去。邱仆承在前而行,信马由缰,倒不似被后方的人押解的俘虏,看得鲁潜之流直想给他造副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