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将行晓,邱仆承了望东方,喃喃道:“该赶路了呢!”群雄中好些人受伤颇重,为了焚剑勉强是能再撑下去,可这时就走,他们顿现慌乱。却闻邱仆承叹口气又道,“可你们伤得都挺重,怎么经得起颠簸呢?算了!就歇息一天,养养伤,大家说好不好?”群雄哑口无言。中有一名头陀拿起酒囊灌了一口酒,喷在小腿创口上,痛得咬牙吸了口气,然后又仰起脖子咕噜咕噜一阵驴饮,完事道:“阿弥佗佛!施主是好人,肯为和尚着想。”邱仆承对这酒和尚颇有印象,是前日在秦州跟上的,酒囊从不离手,僧袍又破又旧又脏,还挟着一股气劲。应道:“那当然,我从来都认为自己是好人,大家请别怀疑。”说时有意朝阚谨递了个眼色。阚谨立即板起脸,哼了一声。酒头陀仰天打了个呵欠,提着酒囊走去树林,倚树坐下道:“等和尚醒来,施主若还在,和尚就不会怀疑,啊……”又一个呵欠,人已入睡。
邱仆承果真守信,在原地驻留了一天,次日才将众人一一叫醒赶路,除去丢性命阎王不放人的,受大伤观世音不保佑的,吓破胆自己不争气的,一行三十余人再次启程。薛暂、范奎师徒只是受些轻伤,薛纵则稍严重些,但皆是外伤,将歇养养就过去了,所以都有上路。鹰扬腿伤奇重,走路艰难,骑马倒是无妨,又有其他三卫保护,其他人不敢轻易生出歹心。
接连两日,日行都不过数十里,邱仆承一路上尽像刚下了蛋的母鸡,嚷嚷数十遍,告诉群雄这都是自己的一片恩情,只因顾虑到大家的伤才没走快,同时又向大家表达祝愿,早日康复。不断有人从后面追上群雄,补充着新鲜血液,让队伍又恢复到以前的生气。两日来群雄都没遇上像样的人家,这日途过一个村落,都倍感亲切,时值下午,又有邱仆承发善心,大家干脆暂歇一宿。村子较小,位据交由要道,做的是过往路人和商旅的生意,所以整个村落就像是一家由村民打理的大客栈,连名字都颇有客店风味,叫“倚客村居”。据说这片地面百年前也曾繁华风光过,后来才逐渐衰废。山野村庄,地广人稀,二十年前这里仍没人烟,可自第一家客店在此立足,因了过往不乏其人的缘故,生意兴隆,其后便不断有人依附定居,安家置业,于是人气渐生,房屋东起一家,西加一排,就这样一个人类聚居的村庄才有了雏形。
村里房间的布置没任何章法,稀稀密密。邱仆承一眼相中了一所靠北独居远处显得孤伶伶的木屋,说出意向,向引的村民急忙说道:“那不是居室,那是一间鬼屋,公子请另择佳居。”邱仆承奇道:“那屋闹鬼吗?”村民答道:“鬼倒从没闹过,只是从前打战,那边乱葬了许多兵卒,建那房是为了祭祀他们。而且村里每年都会请道士作法超度,以免他们变作厉鬼滋扰房客。”邱仆承笑道:“人比鬼可怕!你怎么不怕?”便坚决让他去收拾干净,布置床铺。
掌灯时分,邱仆承打听到用饭的地方,大大咧咧的走进一间酒家。酒家这时聚了同路来的大多数人,众人见他来与大伙共餐,均颇感意外。一路之上,他可是何时吃、何地吃、吃什么,都特立独行,也没有人能把得准。他也许会在野地里烤只走兽飞鸟,也许会连啃几天的干粮,也许还会连续几顿吃草根树叶,甚至于猎到了活物,而周边又恰巧无柴生火,他都会活撕生吃,这都不一定。大家都懂,也能理解,甚至于同情佩服,这个人需要警惕,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洗澡睡觉,无时无刻,他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种日子,又有几个人能受得了?然则邱仆承自己的感受,却比他们估料的还要严重得多,精神随时张在满弓状态,内心每时每刻都在紧张,若非有天南派心法之助,可以迅速恢复体力精神,他早就崩溃带着焚剑逃之夭夭了。
邱仆承的精神此时显得极好,饭吃得毫无戒备,边吃边和众人谈笑风生,向这与阚谨问好,向那问鹰扬腿伤好得怎么样了,又拍拍近旁薛纵的肩膀,勉励两兄弟几句莫要灰心,再接再厉,争取早一点抢到焚剑。群雄观他一副反复无常的嘴脸,又笑又气又恨,同时又提醒自己,这人本性狡诈、凶残,万万不可被他偶尔的平易近人所欺骗。
阵阵肉香飘来,引得店家中的人一个劲的吸耸鼻子,几个粗鲁汉子直用“娘们娘们”的污言秽语来夸赞,听得阚谨直皱眉头。少顷,一个人用托盘端着一整只叫化鸡从外走入,香味便是煨鸡散发出来的。这个人邱仆承也认得,名叫钟荣,从凤翔就跟着走,算得上元老。只是这人极为好色,路途上偶遇妇人或者大姑娘总色迷迷的瞅着人家不放,逮住机会还会调戏几句,群雄对他都不怎待见。他也曾向阚谨吐过淫秽,只差点被割掉舌头,从此以后对她退让三丈。只是谁也不曾知他还有下厨的绝活,那酱黄色让人一瞧就垂涎三尺,更别提其香能绕梁三日了。
钟荣在邱仆承面前停下,笑呵呵的将鸡送到他面前道:“邱爷请!”邱仆承怎会随便吃他人东西,凑鼻嗅了嗅,道:“香!将来朕做个皇帝玩玩,封你个御厨。”钟荣收回煨鸡,笑道:“邱爷信不过钟荣!”转身将鸡凑到阚谨面前,还没开口,阚谨已挂起脸色,轻叱一声:“滚开!”钟荣不以为忤的笑笑,走开,拣空桌坐下。犬方隔着两张桌子,忽道:“你这只鸡有八重香味,除肉香、佐料香,还加了什么?”几日来众人也见识过犬方狗鼻的厉害,对他的本领已习以为常。钟荣并不买帐,板着脸道:“想知道就拜我为师!祖传秘方能轻易告你?”边说边撕下一只鸡腿,狠咬一大口。他身后一个腰比水桶、庞大如牛的巨汉禁受不住口舌的造反,站立起来道:“兄弟,分哥哥一半,给你银两。”钟荣回头,抬头仰望这只巍峨的巨物,吞下口中鸡肉,懒洋洋道:“你肯从自个儿身上割相等斤两的肉下来,就分你。”巨汉大怒,伸手去抢,眼见得手,一只飞爪先至先归,煨鸡已然躺在神策四卫的桌上。巨汉、钟荣见是他们,瞪大眼睛敢怒不敢言,待鹰扬鹰眼扫来,两人才咽下恶气。
这夜月圆,风稀星疏,邱仆承坐在床头,忽感睡意浓生。他心知这样睡去肯定会死沉,忙用天南派心法运功,以压制住疲惫。可一运气,他才发现,真气已然困在丹田如一滩死水,无论他怎么行功,都无法提起到经脉之中。“这是中了毒!”邱仆承骇然,惊得猛地立起,随即脑际旋昏,一头栽倒在地,也不知疼痛,睡意一浪压过一浪。时机万分危急,他趁脑中仍残存一丝清明,不假思索,摸到空灵剑狠狠刺进左手臂。钻心的疼痛终于让睡意冷却大半,邱仆承咬牙噤声,封了几处穴位止血,缚药后扯一块布绑住伤口,然后挪到窗边,从一条缝隙往外看。月色朗朗,不少人都在户外欣赏,暂无大的异常。回想今日之事,邱仆承一桩桩的梳理,最后肯定自己是在晚饭时中的毒。饭菜中下毒,这个可能性极少,他又想起了犬方说叫化鸡里有异香,立刻断定,毒乃钟荣所下。这种毒以味入手,让人不知不觉吸进体内,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只是酒家里嗅过香味的人极多,现在仍有一些在外边赏月,他们没事,说明那种异香需短距离才能被人吸入,而今日近处嗅过煨鸡的,除了自己,还有阚谨和鹰扬四卫。想到阚谨,邱仆承脸色骤变,暗骂一句“蓄生!”。
一阵睡意又袭卷而至,邱仆承知道这个时候才藏也不可能藏远,而且阚谨也会遭殃。他顶着睡沉思片刻,立刻穿起外衣带上焚剑开门走了出去。出门后他尽量装作没事,先胡乱走了一阵,没发现有人跟踪,就偷偷去了阚谨的住处。门外左右无人,敲了几下。门内栓着,良久无人应答,他又试敲几次仍然无果后用剑拨开了门栓。
阚谨正睡在床上,窗格外月光斜照到她脸上,分外明艳动人。邱仆承连叫她几声依然不醒,中毒便肯定了下来。他先搜视屋里每个角落,没发现可以藏剑的地方,只得从床底拉出一张床单,包起焚剑,钻到床底下将其缚在床板上。安排好焚剑后,他拉门正要离开,忽瞥见近窗桌上有研好的墨,心中一动,就走了近去。桌上还有阚谨写了字的纸张,面上一张似是一首短诗,但没写完,想必困意太沉急于去睡了。邱仆承燃起灯,先看那首未完的短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这是元稹的诗,邱仆承识得,随口轻念一句:“半缘修道半缘君。”
纸上的字迹娟秀,邱仆承仔细辨观一阵,提笔蘸墨依迹在一张白纸上写上:“我今夜心中不安,能否来我房外替我守护。”字迹倒有六七分相像。写完几个字,他感受到自己时间不多了,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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