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对万祖基的保护可谓周密细致,除却在其居处重重设防,饮食也是由专人打理,明刀暗箭,各有防备。(邱仆承对这个人提不起神,在来之日见过他一面后,接下来的两天就再也没去他的屋子。这日天将入夜,邱仆承正从院后花园路过,一名青衣小厮快步迎面走近,在他瞠目时从旁边贴身擦过,脚不停步,很快穿过了月洞门。
邱仆承无从猜破谢蜒溪如何逃过壁垒森严的守护的眼睛蒙混进院,展开手里多出来的一个纸团,只见上面写着“万贼食中有毒”几个娟秀小字,待去追人,早已没有踪影。刹那间他脑海翻起百般疑虑,负责万祖基饮食的人从煮到送都是绝对可靠的,甚至送饭的人每顿都要将所有饭菜一一尝试,怎么可能会有纰漏?再者谢蜒溪巴不得将万祖基碎尸万段,若真即将大功告成,她会告知自己?
邱仆承直怀疑谢蜒溪在欺骗自己,可骗自己对她有什么益处呢?这个时候已到万祖基用饭的时间,容不得再多想,他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匆忙朝关押万祖基的房屋走去。
万祖基的屋外明暗有二十几个高手把护,就算谢璟肆亲来也要知难而退,邱仆承一路走过却畅通无阻,没有人与他一丝为难。他走得快,路上几个人打招呼他也没顾及理会,走到万祖基门外后一脚便踹了上去。
房门猛地破开,屋里刚刚要动筷夹菜的万祖基乍听一声暴响,还以为是归一教杀手找上了门,吓得将手上的乌木筷撒落掉在地上。邱仆承忙道:“菜中有毒,你吃过没有?”万祖基见来人是他,苍白的脸色才泛出片红,镇住心神道:“还没。”邱仆承轻舒一口气时,站在万祖基身后那名满脸麻子的大汉尖声叫道:“你胡说!饭里没毒!你瞧我,尝了个遍也没事。”万祖基观察那人一阵,然后转头望向邱仆承,满脸的疑问证实侍者所言非虚。
邱仆承仔细看过麻脸汉子后,心里已断定是上了谢蜒溪的当,这时郭渑带着几个人走进来,道:“邱少侠出了何事?我听人说你急匆匆的来了这里。”邱仆承便道:“晚辈怀疑万掌门的食中有毒,冒失了!”郭渑颔首,转而随口问了麻脸汉子几句,乃后命他去重做一桌酒菜置换,遣退余人,方向邱仆承道:“这人可靠!邱少侠,你怎么会怀疑食物有毒呢?等会儿再验证一下,看看是否真的有问题,是的就复杂了!”他满脸忧虑,邱仆承都没他般相信自己,惭愧道:“我也不敢确定,只是刚刚想起下午在伙房附近碰到个人眼生,心里不踏实,就疑神疑鬼闯来惊扰了万掌门,现在看来是多心了!”万祖基忙道:“该是鄙人感谢邱少侠上心!”郭渑不疑话中有假,道:“小心总是好的,否则出了差子,这近两个月数百人的心血,都将付之东流。(网)”又交谈了一阵子话,他和邱仆承正待出外,忽有人扯着鸭嗓子大叫道:“郭前辈,不好了,张二麻子死啦!中毒……七窍流血啊!”先闻其声,才见其人,跑了进来。万祖基听到叫声面如纸白,郭渑震惊过后心叫侥幸,向邱仆承道:“多亏了老弟机警!”邱仆承心中惊奇丝毫不亚于他,不停的暗问自己谢蜒溪究竟想要干什么。
验过张二麻子的尸体后,郭渑一面加派人手保护万祖基,一面亲自带人去追查下毒的人。邱仆承料定谢蜒溪已逃之夭夭,并不担心她会被人搜出来,吃过晚饭便回自己房间。可刚到门边,他的心头忽然生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怦然而动时,连忙推门进去又快速关上。
外面的灯火透过窗纸映进来,昏暗的木床依稀可见一个人裹被躺在上面。邱仆承踮脚走近床头,俯身低头凑近去看那张面孔,刚看清眉目,那一对眼睛突然睁了开来,黑暗中格外明亮像一对星星。邱仆承站直了腰,没来由的心间一阵宁静安详,还沁着一丝温暖。谢蜒溪闭着眼睛温柔的笑了笑,复又睁开,轻声道:“累了吗?睡在我旁边。”说完靠墙壁挪了挪,腾出一片地方。邱仆承没作多想,鬼使神差的躺了上去,一动不动。谢蜒溪将身上的被子扯上他的身体,又将手搭在他胸膛。邱仆承感觉她和衣而睡,没有反抗,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谢蜒溪将脑袋傍住他肩膀磨了磨,道:“让那些人感激你呗!别说话,我有点累,让我睡会儿。”声音低了下去。邱仆承转着脖子轻移近看她的脸,妖娆中透着些许疲倦,让他又爱又怜,差点去低头吻她,心里一惊,急忙调息敛神。
睡梦中邱仆承感觉有人在轻轻哭泣,醒了过来,却没有动。谢蜒溪抽泣一阵,伸手轻抚他的脸庞后亲了一口,下床无声无息离去。邱仆承的心阵阵作痛,良久才去拭她擦在脸上早已干掉的的泪水。
几天后有人从关内传来消息,薛庄被归一教重新夺回,天南派、四大门派及另外一些守在庄内的人吃了些亏后被迫退走,只是没有去远,停在子午岭脚下等待武盟各路驰援力量聚集。郭渑召集群雄密谋商量,邱仆承托故没有参加,仅提醒了他一句留意万祖基这边。
当天刘慎恒带了一半力量三百多人离开院落,朝京畿方向奔去。
又过一天有人送信到院外,指名转交给邱仆承。邱仆承拿到信后那人已走,打开信函来看不禁又惊又怒,匆忙去找郭渑,一见面即道:“郭前辈,纪玲有危险,晚辈即刻要走,前辈见谅!“郭渑接过信看了一遍,沉吟道:“邱少侠莫急!信上说纪姑娘去黄巢处寻你的时候被擒,我看十有六七是假的,你们刚刚见过,她若找你当初就不会与你分开。”邱仆承关心则乱,道:“晚辈也考虑过,但实在放不下心。”郭渑也不勉强,道:“你此去路上多加小心,切勿落入别人陷阱,我派人跟你去。”邱仆承辞谢道:“晚辈晓得,上路多点心眼就行,派人就免了!”郭渑又叮咛几句,送他出院门。
邱仆承离林策马一口气连跑了数里,陡然又一把勒紧缰绳。骏马人立,落下来被他拉了半个圈,又往回奔去。跑不多久,一匹马从后面远远追来,邱仆承拽紧缰绳向来人高声叫道:“果然是你,信是你命人写的?”来人及近,方才娇叱道:“怎么不再跑一段?害我来追你。”邱仆承板着脸道:“小溪,下次不要再拿玲儿骗我。”谢蜒溪吐了吐舌头,佯气道:“就紧张她!”邱仆承也没对她真生气,责备过后说出猜测道:“你们要动手了?”谢蜒溪道:“我就是把你骗出来,你还回去干嘛?当别人都是傻子吗?”邱仆承一点即透,暗叫糊涂,这两天事一桩连一桩,郭渑阅历江湖数十年,哪用得着别人提醒?旋又忧心接下来的激战,既为武盟同道,又为谢蜒溪。
“我们说好都不插手此事,会怎样结局,由着它去!”谢蜒溪识破邱仆承的心思,看了看日头,又道,“好戏上场了,咱们走!”不由分说,打马绕过他。
邱、谢两人回院路上,迢远就听到金刃铮铮之声,此起彼伏。及近赶走马绕到院后,觅一高树栖避,瞭望开阔前方,院中情形一览无余。院落室内,墙头瓦顶,各个角落,人头耸动,处处都是人在捉对厮杀。归一教来了三百余人,藩属门派与貔貅团各占一半,人数略占劣势,但他们凶狠骠悍,奋力朝中间院进里步移,交手的武盟豪俊简直成了杀亲仇人,拼着性命的一决雌雄。武盟的好汉也没孬种,归一教徒越是凶狂,越激起了他们的血性。双方互不相让,转眼之间庭院就又新添无数尸首伤残,看得邱仆承触目惊心,向着身旁谢蜒溪道:“你们也死伤惨重,为什么几天前你不让万祖基死个干脆?”谢蜒溪冷冰冰的望过一具具倒下的尸体,道:“你会明白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通沉闷的马蹄声向独院响了过来,由远及近,只听得武盟好汉精神大振,腕上更加卖力。一会蹄声歇止,从林子外冒出一个个扬着刀斧的汉子,正是昨天武盟中佯去驰援薛庄的那一大半人。
刘慎恒带人杀了回来,邱仆承却见谢蜒溪毫无忧色,不由大奇,既而悸骇。谢蜒溪眼光所注,从林子另一边又冒出三五成群的人,这次全是归一教徒,自沾冲在最前。邱仆承默估人数,直到不再出现人,才终于放下心。归一教又来了五百多人,加起来仅比武盟多百十个人,非先时他所担心的成倍成军。
人群更密了,宅院显得拥挤,打斗也更加惨烈。许久过后,中院人数越来越多,归一教人疯也似的往里杀,自沾行在前面,手起剑落,武盟的人少有他一合之敌。不久隐身保护万祖基的高手也纷纷现出身来,抵挡那几个归一教下门派的掌门高手和自沾。
武盟落在了下风,却与归一教殊死拼杀,没有一个人胆怯。邱仆承羞愧无比,背脊刚抬正要跳下树去,突然间谢蜒溪紧紧搂住他腰,趴在他背上道:“别出去!你别出去!一出去,咱们又成了生死敌人。”语气近乎哀求哭泣。邱仆承心一软,没能狠下心甩开她,推推肩道:“我怎么能再袖手旁观?”谢蜒溪死死抱紧他道:“再一会儿,马上一切都会结束!”邱仆承噫息一声就没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