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手美以为划船是件好玩的事,真正划了之后才发现一点儿也不好玩。小船不像两腿那样听使唤,打着转,就是不按照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走。
不行,喝了不少酒,再转就要吐了。
她轻声唤着顾先生,声音高了怕吵醒午睡的两位夫人,可是顾先生罔若未闻,也不知他睡着了没。张手美摘下一颗莲蓬骨朵,看准了朝顾先生扔过去,没扔到顾先生,倒是扔到一只闲游的母鸡,那母鸡反应忒大了点,咯咯咯地叫起来,扑腾翅膀,从顾先生脚边钻过,躲进书房去了。
顾先生才拿下盖在脸上的蒲扇。
张手美一脸期盼地挥手,表示自己回不了岸。
顾先生拿蒲扇掩着嘴笑。他进屋拿出一捆绳子来,绳子前头有个木钩,他看准了船尾投过去,木钩子准准地牢牢地勾在船上。
他远远地吩咐张手美:“蹲下抓好船沿,我要往回拉了”
张手美连忙放好撑杆,牢牢地抓住船沿,顾先生轻轻松松地就救了她。
张手美少不了感谢一番,然后夸赞一番,“先生好手法,一扔即中,先生的船也一定划得挺好。”
顾先生道:“我投绳的精准并不是划船划多了学会的,是……喝酒喝多了会的。”
呃?喝酒可只会东倒西歪,眼神不聚焦,哪有谁越喝越投得准的。
顾先生敲一记她的额头,“今日行酒令没与你玩投壶,你要是投壶投多了,自然也投得这么精准。”
哦——呵呵,张手美捂着被他敲过的地方,傻呵呵地笑开。感情顾先生喝酒喝多了不仅文思泉涌,口条清楚,还练出一手投射的好技能。
看她明眸皓齿灿若桃李,顾七郎有一刹那的失神,这酒的劲儿可真足,一会儿涨上来一点,醺得头晕。
不知道今日是不是个好日子,这边顾先生答应了诗会的事,那边,大力也特地来告诉她,他想自己做小生意,希望张手美帮他介绍低价的鱼。
张手美那对折的荷叶扇风,望着大力刻意修理的了的颜面,赞许地冲他笑,“你先告诉我,如何自己做小生意?”
“我想好了,就做鱼糕,如今没有钱租铺面,只有靠自己的双脚,走街串巷地叫卖。可以在城里卖,也可以到各村里去卖。”
大力能想到卖鱼糕,说明脑子不笨,他在群鱼宴上做鱼糕的事人尽皆知,此属活广告,不做自己的鱼糕简直亏大发了。“你要是前后都已想好,我自然是乐意帮忙,不如明日带你四处去看看,我姨母家那边养鱼的挺多。”
大力身子动了一下,一刻也不愿意多耽搁,“不如现在就去。还得麻烦张姑娘引路。”
现在?现在时辰已经是申时了吧……张手美犹豫了一下,她还有些醉意,本想趁着这股劲回来补一觉的。上次劝说大力创业后,将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大力,如今他顶着大中午的毒辣太阳寻过来,自己总不能打消创业青年的积极性。张手美抖抖手上举着的荷叶,“那就走吧。我先交代家人一声。”
大力步子大,张手美也不好走得太慢,赶路赶得急,加上喝了酒,汗格外出的多,才走一盏茶的功夫,醉意全消,估计都顺着汗流出来了。
张手美有荷叶遮头还好,望一望大力,脸上的汗就没停下来过,不停地淌。
她先前劝说大力的时候,存了点小心思,本想的是培养一支潜力股给自己用。春风楼不愿意丢掉她这个供货商之后,她又想过两手都要抓,一边卖普通的鱼给大力,一边和春风楼保持合约关系。这会儿她还真不想赚了大力那份钱,真的是就想帮他找低价鱼。
小人物生活真的不容易,她自己就一直都是个小人物。
当然,当初的冲动褪却后,现在理智了些,不想打擦边球惹得春风楼误会。顾先生办诗会的事,她还想春风楼出头呢。
江陵府位于平原地带,是长江与大河冲击而成的平原,很久以前的人都是泽水而居,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二姨母住的村子里养鱼的为生的人很多。这边的人养鱼一是因为方便,有些小湖泊就当自家池塘了,二是还能多一份收入,基本上没有专门以养鱼为生的人。
其实古代商贸业不发达,做生意有单做一行的,农民种地只能糊口,种的农作物基本上都不是经济作物。有权选择种什么的是地主们,不过他们大多也只种粮食,粮仓满,心里才安。
到二姨母家的时候已是酉时,太阳西斜,没有那么毒辣,天地间的暑气也渐渐消散。
二姨母见了张手美很惊讶,“怎么这么晚过来?”
张手美说明了来意,说大力想买鱼,带他看看这边谁家要卖鱼且价钱便宜。二姨母说:“最近天热又闷,倒是有几家池塘里的鱼翻了塘。不过那鱼都是翻了肚子上来的,自己吃还行,要是做生意用的话,怕是人家都看不上。”
张手美与大力对视一眼,两人在路上走的时候就说能遇着这样的机会最好,没想到还真有,看来大力出师很顺利嘛
“姨母,那要劳烦您领我们到处转转看看了,看看这会儿有没有哪家有这样的鱼。卖相是差了些,总归买到手是要杀的,价钱低就行。到时候还要姨母从中说说,鱼自家吃了就吃了,什么都不剩下,换点钱用还能添补点其他的东西。”
二姨母朝屋后喊了一声二姨父。
“让你姨父领着他去就成。你既然来了,去看看你蓉姐姐。”二姨母话说到此,像是有什么要紧事隐而不发似的,张手美的心落不到实处。
大力谢了妇人,又谢了张手美,“你领着我来一路也走得辛苦,就在此歇着。我买完鱼再原路送你回去。”
二姨父领着大力出了门,张手美望蓉儿的厢房瞧了一眼,以为蓉儿的亲事又生了什么变故,二姨母说没有,蓉儿只是突然不如以前那么欢喜,整日子里喜服也不锈,人也没什么精神,“谁知道她怎么了,说要请郎中来看看,她又不让,这孩子就是这样,怎么都问不出来,以前还觉得她这个性子很让人省心,现在看来,真不如铃儿省心”
张手美问:“铃儿呢?没让她问问,两姐妹应该好说话些。”
二姨母一脸愁容:“年岁差多了,有些话还是说不上。铃儿在她跟前总喜欢闹她,都惹得她哭了好几回,前天让他爹带她去她姑母家住几天去了。”
蓉儿的婚期四月间就定下了,眼看着日子一天天临近,怎么发生这样的事,难不成她染上了什么婚前恐惧症?
张手美推开蓉儿的厢房,外头暑气蒸腾,她屋里挺凉快的,许是午睡起来不久,蓉儿正坐在床沿梳头。
“蓉姐姐。”
她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气若游丝地打个招呼,“手美来了?坐吧。”脸上都没扯出一丝笑来,然后又缓缓地继续梳自己的头。
她清减了好多,有的人瘦不瘦脸看不出来,蓉儿是瘦脸的那种,掉个一两斤体重从面儿上一看就能看出来。二姨母说她这样有上十日,十来日就成这样,看来事情很是闹她的心。
张手美自顾自地在床沿她身边坐下,二姨母委以重任,自然是想办得好些,于是有些讨好似的说,“蓉姐姐,我帮你梳头。”
蓉儿将梳子放在桌上,“不用,反正也不出去见人,怎么着都行。”
“你这是怎么了?是身子不爽快?”
“你也别问。”
张手美见她态度这样,有些生气,“你突然间成了这个样子,你以为我们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吗?是觉着我们都来问烦着你了么?现在二姨母在你面前都要陪着千万个小心,我还不知道你有这大的脾气呢要是如此,也枉了我当初听说你要嫁给石勇,为你担了一百个心,生怕你过去受石青婶子的欺负,现在看来挺有能耐的,我也是白担心了,往后你到了他们家,替我狠狠地教训教训石青婶子吧,反正我看不惯她很久了”
开得高高的窗子上落了一只鸟儿,它撞在糊的白纸上两回,噗嗤噗嗤地,惹得张手美仰起头去看。拿鸟儿不知道是只什么鸟,竟然反过来拿尖嘴啄着白纸,叩叩叩,直到将白纸啄出一个洞才解气,然后扭头展翅飞走了。
张手美真是见着稀奇了,鸟儿也有这样小气的么?
低头的时候发现蓉儿在看她,一双眼水汪汪的,这是怎么了?
“手美,石勇他娘是真的很不招人待见么?”
“得看什么人——”张手美转念一想,蓉儿恰恰听到自己说的后半段话,莫非自己的气话正说到了点子上?“你是不是听说有关石青婶子的什么事,太过担心了?”
一眨眼,眼泪满了,溢出一滴,蓉儿拿起手绢在眼睑下方擦了擦,“手美,这话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我爹娘。”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前些日子我去找村里的香香玩,她姑母嫁的那家和石勇他们家有点亲戚关系,她去玩的时候碰上了,听说了一些话,回来就告诉了我。”
“是石青婶子说的话,还是别人说石青婶子的话?”
“是她说我的话。”蓉儿张了张嘴,泪又涌了一些出来,“我不知道石勇为了娶我绝食几天。她说,她说我还没进门就惹了两桩事,一是夺了她儿的前程,一是夺了她儿的半条命。她气得她胸口病发,虽忍着应了娶我,等我进了门以后,她可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这话,咳咳,这话张手美不早就替她想到了哎,她原以为蓉儿是不怕的呢。现在临近了才知道怕了吧,恶婆婆真的很难搞。
嘤嘤啜泣一番,蓉儿又说,“手美,我不是怕她如何在我身上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我是担心石勇,他竟然为了我——为了我——”
绝食的事张手美知道,石勇还在她面前炫耀一番,前程的事,莫不就是考科举的事?过年的时候是闹了这么一出,具体如何张手美没过问,但是考科举和娶老婆并不冲突,石勇没道理为了蓉儿放弃前程吧。张手美回想回想还是能理清前后因果关系:是放弃科举在前,石青婶子伤了心,不让他娶蓉儿在后。
“蓉姐姐,不一定是因为你,也许石青婶子是无可奈何才迁怒于你呢。她儿子做的事让她不快,又不忍心责怪儿子,便算在外人头上。”
蓉儿摇头,不再说话。估计此刻感情像潮水涌上心间,泪也流得凶。
真是个傻蓉儿,为那个傻小子做的事自责什么,她与他统共也就见过一次面,古人还真是长情,没有感情基础也能为对方活成这样。
说她傻好,还是赞她有情好?张手美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叹口气,“你的好日子不是要近了么,好好的将养着,想这些过去的事做什么。”
蓉儿还是不说话,眼睛红红的,脸上的泪都已擦干。张手美又说:“你要是心里难受,这门亲不结也罢。”
蓉儿瞬间急了,“怎么可以他都为我做到这样,我怎么能如此无情无义”她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手美,我见不了他,你帮我传个话。”
蓉儿哀求的眼神让张手美无法拒绝,她真希望她硬气些,不要去淌这趟浑水。如今也只能无奈地叹叹。
关门出来的时候,二姨母正在拾柴做饭,烟熏得她有些呛泪,“手美,蓉儿有没有说什么?”
蓉儿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对外人讲,她怎么不知道张手美是自己的娘叫来探口风的呢,只说要是她娘问起,就这样说,“她是听说未来夫婿近日身子有恙,急的。”
二姨母气道:“真是女生外向”将手中的一捆散柴噔地一声放在地上,灶前灰飞扬,张手美拿手轻轻在鼻前扇了扇。
大力首战告捷,买了几条鱼回来,二姨父说这鱼买得真划得来,才十文钱一尾。二姨母留两人吃晚饭,大力怕鱼死后放不住,要了刀,在屋后将内脏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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