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膳,薛丞相上朝去了,薛夫人带着丫鬟出了门,小小姐和小少爷则被管家送去了学堂,就只剩下薛知浅和薛知深这对双胞胎姐弟。
薛知浅跟他打听太子对选妃一事有何看法。
薛知深面色沉重的说:“可能不妙。”
以她对这个胞弟的了解,薛知浅很快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问:“莫不是太子看上了霍轻离?”
薛知深点点头,一张脸都快愁成苦瓜了。
薛知浅失望的埋怨:“好个没眼见的太子。”
薛知深:“……”
薛知浅又道:“知深,我有个更不幸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薛知深蓦地抬起快垂到地上的头,苦瓜脸惊得发白:“难道轻离也愿意嫁给太子?”
薛知浅道:“这倒没有,不过,”话锋一转,“跟嫁太子也差不多,霍姑娘说她有心上人了。”
“哗啦”一声,薛知深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好半天才爬起来,惊惧的问薛知浅:“此话当真?”
之前他说太子看上霍轻离,其实是太子没见过薛霍二人,自然不知道要选哪位做太子妃,就让他分别画出两人的画像来比对比对,薛知浅虽是他一母同胞的大姊,但是他从来没有画过她,而霍轻离,则是他暗恋多年的心上人,偷偷画过她的画像无数次,结果可想而知,偏偏他画霍轻离的时候,心里充满了爱意,忘了作假,把霍轻离画得那真当是美若天仙,太子只看了一眼,就说,还是霍姑娘美些,让他悔恨交加,不过太子后来又说了一句,还是待见过真人后,再作决定,又让他心里存了一丝希望。
薛知浅道:“她亲口所说还假的了?”
薛知深问:“哪家公子?”
薛知浅如实说:“这个就不知道了,她没讲。”
薛知深自我安慰的说:“或者轻离这么说,只是不想嫁给太子。”
薛知浅想告诉他,霍轻离那样子一点不像装出来的,不过看到薛知深可怜模样,就没再打击他:“总之,我们俩谁都不愿意嫁给太子,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薛知深道:“我尽力而为。”看了一眼日头,“那我就进宫去了。”临走又不免抱怨一句,太子选妃,怎么最忙的人是他?
薛知浅破天荒的在府上呆了一天,哪都没去,不是坐在水榭走廊里发呆,就是盯着花草树木出神,安静得诡异,害得府上的丫头小子们都战战兢兢,每次大小姐这么安静的时候,就意味着更大的暴风雨要来了……
只有奶妈包婉容或多或少猜到一些,也没多加询问,只暗暗感慨,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身看后头。
晚间时分,薛丞相父子俩一道回府,说的还是太子选妃的事,薛丞相还是那句老话,一入宫门深似海,薛知深则说这事还没准儿,因为太子不敢忤逆皇上的意思。
薛知浅听得不由得腻烦起来,平白无故的跟太子扯上关系,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祸从天降?
薛夫人经常念经诵佛,最具平常心,她劝女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薛知浅想想可不是,烦躁也没用,平添一口怨气,伤得还是自己身,又一想,霍轻离跟她遇上一样的难题,却比她冷静多了,那个人心机深得很,说不定人家正想着法儿算计她,先让她坐实这个太子妃,然后自已跟心上人双宿双飞,可谓一劳永逸。
这怎么行!
薛知浅如此一想,心立即静了,她不能坐以待毙,折回房,找她的智囊包大娘出谋划策。
因为皇后娘娘设的是晚宴,日头快落了,霍轻离才如约来丞相府接薛知浅一道进宫。
霍轻离见到薛知浅时,整个人愣住了,眼前这位是薛丞相的千金薛大小姐吗?
平日总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跟孔雀一样艳丽的薛知浅,穿着一袭淡青色抹胸及地长纱裙,手臂上挽了一条翠烟丝带,发间斜斜插了一支玉步摇,青丝如墨一般垂至腰间,对霍轻离来说,这是她一贯的装束,但是对薛知浅而言,那真是“素装”了,薛知浅脸上还蒙了一层白色面纱,只露出她那楚楚动人的眼眸,完全跟换了个人似的。
霍轻离立即猜出她的用意,不过,这是谁给她出的馊主意?如果薛知浅的目的是想断了太子对她的念头,那么真是大错特错了,平日艳丽打扮固然招人,此刻清新飘逸又何尝不是美得不可方物,她还遮上面纱,根本就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说还休,穿成这样,她是想勾引太子爷吧……
薛知浅走近了,也把霍轻离打量一番,还是一贯的清雅打扮,超尘脱俗,心中暗想,这次一定稳操胜券,说:“我们走吧。”
霍轻离见包婉容扶了薛知浅上马车后,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诧异的问:“包大娘不跟着一起去吗?”
薛知浅坐稳了,才道:“奶妈要帮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霍轻离想起前两日薛知浅在玲珑坊说的话,说她跟一个人有三日之约,那个人应该就是薛知浅口中一直提到的水公子,霍轻离半掀帘子,果然见到包婉容手上提着个包袱,这是帮薛知浅赴约去了,或者,这水公子也没有薛大小姐口中嚷嚷的那样重要。
虽住在天子脚下,她们的爹又是朝廷两大权臣薛丞相和霍大将军,但是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进皇城,放眼望去,高墙琉璃瓦在夕阳余晖下,流光夺目,宏伟华丽的宫殿连绵不绝,不见其深。
薛知浅有感而发,轻声念出才女李清照的词:“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
霍轻离闻声抬头,白纱下看不见她的神色,就见她秀眉微蹙,眼中含波,带着几分幽怨几分惋惜,霍轻离知她是为宫里三千粉黛抱不平,却不知她此时模样更是我见犹怜。
薛知浅见她打量自己,脸上也看不出赞同还是不赞同,便道:“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甚至有些一辈子都未曾见过皇上一面,就这样老死宫中,难道不可怜吗?”
霍轻离道:“话虽如此,皇后地位崇高,跟一般的嫔妃总是不同的。”
“那又怎么样,跟枕边人同床异梦,这跟那些不得宠的妃子有何区别?”
霍轻离问:“你又怎知皇上对皇后不是真心的?”
薛知浅嗤之以鼻:“如果是真心的,就不会年年选秀女,谁家女儿不是爹娘的心头肉,往这深宫里一送,就等于送进了牢笼,真要得宠还好,不得宠的怕是一辈子都见不着爹娘一面,再则说,即便现在得到皇上万千宠爱,也不见得就是件好事,过些时日,皇上腻了,一个不顺眼被打入冷宫,还不如未受过宠,麻雀变凤凰可算是达成心愿,如果再从凤凰落成草鸡呢,那才真是生不如死。”
霍轻离道:“你这人也真矛盾得紧,前晚还极力劝我嫁给太子,说太子怎般怎般好,不嫁可惜了,这会儿又是一大通道理,有理没理都是你说了算。”
薛知浅面上一红,心道,我劝你嫁,还不是因为我不想嫁,当然这番话肯定不能说出口,只道:“皇上的想法岂不是更变化莫测,总之皇上不能嫁,太子也不能嫁,这个皇宫虽然漂亮,在我看来还不比寻常人家。”
霍轻离笑:“你倒是不怕忌讳,咱们现在可就处在这皇宫大院,所谓隔墙有耳,你就不怕被人听了去,招来横祸?”
薛知浅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这车上除了你们主仆,又无旁人,要告状也是你,你现在自身都难保,还有这闲功夫?”
霍轻离不再答话。
这皇宫还真是大,马车驰了有两柱香的时间,才到了皇后的延福宫。
常四喜先跳下马车,把自家小姐扶下车后,就站到了一旁,留着薛知浅站在马车上傻眼,还真是忠仆做派……
马车踏板离地有点高,来之前,是奶妈把她扶上的车,现在奶妈不在旁边,她要不要也学常四喜直接跳下去?不过她一个大小姐就这么跳下去,是不是有点不太雅观?薛知浅正犹豫着,眼前多了一双芊芊玉手,是霍轻离。
迫于眼前的形势,薛知浅没有拒绝,抓住霍轻离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霍轻离故意的,还是她自己心里别扭,想要动作优雅点下来,却不想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的倒向霍轻离。
幸亏霍轻离会功夫,抱着她轻盈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两人才没在皇后寝宫门口失态的摔成一团……
薛知浅惊魂未定的抱着霍轻离,一时竟忘了撒手。
霍轻离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薛知浅先是一愣,随即会意过来,手往脸上一摸,果然面纱不见,又羞又恼,一把推开她,目光一扫,就见面纱被风刮到了一个旁边候着的小太监肩上,红着脸走过去取回,重新遮上后,才恼羞成怒的说:“有什么好笑的?”
霍轻离脸上止住笑,眼睛里的笑意却丝毫没减,就说她怎么有恃无恐,原来内有乾坤,这里外一对比,还真有点惊天地,泣鬼神。
薛知浅知道她猜出了原因,但是顾忌到旁边站着伺候皇后的宫娥太监,只能解释说:“昨晚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变成现在这样。”
霍轻离却笑着说:“薛姑娘即使脸上长了红疹,还是一样的明艳动人,而且还多了几分俏皮的味道。”
薛知浅冷哼:“比不过霍姑娘。”
已是华灯初上,几名宫娥太监领着二人进去。
膳食摆放在偏阁,一名宫娥说,皇后娘娘去了太子东宫,随后就到,让她们在正厅等着。
两人坐定后,宫娥奉上香茗,延福宫里虽站了两排宫娥太监,但却静得连一丝声响都没有,两人自然也没像在外面那般随意,都默不作声,静静候着。
半盏茶后,传来:“皇后娘娘至,太子殿下至,安宁公主至——”
薛知浅和霍轻离连忙跪拜在地。
就听一个温婉的声音说:“两位姑娘抬起头来看看。”
薛知浅抬起头,先见到的是一直拖到地的金丝凤袍,有了年纪却不失风貌的面容,复杂的发髻上插着闪亮缀饰,这位华贵无比的妇人无疑就是皇后娘娘,连忙行礼,再看皇后左侧那个面如冠玉的少年,不用说,肯定是太子殿下,薛知深果然没有骗她,这太子还真生了一副好皮相,行礼后,目光右移,薛知浅突然像遭了雷劈一样,恭敬之色全无,一脸震惊,脱口而出:“你是……”不过后半截话硬生生被她咽下。
这一反常表现立刻引得所有人的注意。
皇后道:“莫不是你见过安宁?”
薛知浅已恢复常态,伏地摇头:“民女不曾。”
霍轻离则目光从薛知浅身上移到安宁公主身上,就见安宁公主一身玫瑰绣花锦衣,包裹着玲珑身段,挽着随常云髻,簪着一支赤金钗,略施粉黛,尽显华美娇柔。
皇后只当薛知浅认错了人,温言道:“两位姑娘无需多礼,都平身吧。”
两人谢过后,薛知浅委婉说了她想去更衣,皇后自然允了。
薛知浅再回来时,已摘去了面纱,连脸上故意点上去的红斑也一并洗去了。
霍轻离暗暗纳闷,不知何故。
就听皇后娘娘道:“之前还道是夸大其词,没想到两位姑娘真如坊间传言那样生得貌美如花,我是辨不出哪一位更好些,淳儿,还是你自己来选吧,水漾,你也帮你皇弟瞧一瞧。”
安宁公主道:“是,母后。”
霍轻离一个激灵,豁然开朗。
薛知浅走近了霍轻离,冷冷的说:“你嫁不嫁?不嫁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