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知浅指着不远处河道旁一排已落了叶只有枝条在飘的杨柳树说:“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水……公主。”
霍轻离顺着她的手臂看过去,果然好景致。
“翩若惊鸿。”薛知浅缓缓道出,脸上带着神往,似乎还在回味当日初见水公子时的情景。
霍轻离想了想,从石栏上跳下,说:“你跟我来。”
薛知浅不解的问:“做什么?”
霍轻离道:“我见那安宁公主,长得着实不差,但还不至于让人如此念念不忘,难道跟这河边景色有关?你站那柳树下试试,让我瞧瞧是不是比平常更美些。”
薛知浅想说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模仿如何能模仿得出来?不过走过去看看也无妨。
到了柳树下,薛知浅依言走过去,还学着那日水漾一样,背对着霍轻离,然后蓦然回首:“怎样?”
霍轻离抱着手臂,想半天才想出一个词:“做作。”
薛知浅差点没摔进身后的连理河里,黑着脸折回来:“我倒要看看你如何。”
霍轻离擒住笑,跟她擦肩而过。
薛知浅吹毛求疵的说她站姿各种不对,实在挑不出毛病之后,才说:“转过来瞧瞧。”
霍轻离任由她摆布也不恼,听她说好了,也没有刻意,只一个随意的转身,跟往常并无多大差异,微颦浅笑:“如何?”
薛知浅却没有答话,脸上竟是……愣住了。
一样月光如水,一样衣袂飘飘,不可否认,霍轻离要比那安宁公主美多了,安宁公主穿上男装,雌雄莫辩,所以她才认错,而霍轻离就算穿上男装,怕也掩不去她身上那份娇柔,只是那张她从小见到大的脸,竟有些陌生,似乎多了些什么,多了些什么呢?……笑意!渗透到眼底的笑意,还有那神色……竟是温柔似水!这个她从小到大的死对头,何曾这么看过她,她最常见到的,要么面无表情,要么虚情假意,要么冷笑不屑,像这么温柔中充满善意,发自内心的浅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所以……薛姑娘愣是给看傻了,或者吓傻了……
“就算比不上安宁公主,也不至于这种吞苍蝇的表情吧?”霍轻离虽如此说,不过语气中并没有丝毫不快。
薛知浅听她说话,也回过神来,特地把她重新打量一番,发现跟往常无异,尤其嘴角那一丝嘲讽的笑,特别欠揍,难道是因为太思念水公子,同样的场景出现后,心境不同,看人待物也跟着不同,所以刚才竟是看走了眼?或者是出现了幻觉?
薛知浅违心的说:“当然比不上。”
霍轻离一点不恼,还道:“你刚才表现得虽然有些做作,不过在我看来,比起安宁公主,倒是绰绰有余,也难怪,长成你这般祸水的姑娘世间少有,连太子都对你一见钟情。”
薛知浅把她的话咀嚼一番,愣是没辨出是夸她还是贬她,冷笑着说:“怎么,你嫉妒太子看上我,没看上你?”
霍轻离道:“我本来就不想嫁太子,何来嫉妒?”
这一说,直接戳中薛知浅的痛处,想到嫁给太子后,就要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虽说那皇后一整晚都和颜悦色,但是谁知道是不是表里一套,暗里一套,还要容忍太子以后娶各种各样的妃嫔,一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难道是之前的日子过得太逍遥,把以后的好日子提前过完了?
霍轻离见她面无血色的样子,猜到她在想什么,却火上浇油的说:“嫁给太子,其实也挺好的,以后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怕是我爹也要处处让着你爹了。”
薛知浅着恼的说:“皇上还那么年轻,谁知道太子什么时候才能继位,而且皇后又怎么样,上面还有皇太后呢,保住小命就不错了,还想翻出水花,那不是找死吗?”
霍轻离继续幸灾乐祸的说:“那么嫁给太子,可以天天见到安宁公主,总归不差了吧?”
薛知浅心里又是一疼,这霍轻离真是她天生的克星,哪疼戳哪,特狠心,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还真舒坦了不少,反正安宁公主是个姑娘家,我跟她也不可能,但是能天天见到她也不错。”
霍轻离却叹气说:“可惜的是,安宁公主终归也是要招驸马的,不可能一辈子住在宫里。”摆明她是想气死薛知浅了。
果然薛知浅气得连眼睛都红了,怒道:“霍轻离,你还有完没完,太子娶我,还不是因为知深喜欢你,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落井下石,我弟弟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你这么冷酷无情,蛇蝎心肠的女人!”
霍轻离淡淡的说:“我喜欢的人不是他。”
薛知浅一下子泄了气,可不是薛知深的一厢情愿,却阴错阳差的帮了霍轻离一把,太子怎么可能光凭一幅画就那么肯定薛知深喜欢霍轻离喜欢到无法自拔的地步,肯定是薛知深在他基友跟前倒过苦水,偶尔再装出茶不思饭不下的可怜样子,博得太子的同情,太子舍不得心上人为心上人神伤……才做出这样的牺牲,可惜他们两姐弟谁都没捞到好,她要嫁给太子,知深却没得到心上人,说到底最后便宜的还是霍轻离,如此一想,心里更不舒坦了,口不对心的说:“我祝你跟你的心上人早日共结连理。”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哪是祝福,分明就是在诅咒。
霍轻离看着她的眼神深邃起来,只看了一会儿就垂下眼眉,声音有些低沉的说:“你也不用嘲讽我,我比你好不到哪去,我的心上人心里也不是我。”
薛知浅最见不得霍轻离在她跟前故意示好或者故意示弱,就像刚才在石桥上,突然喊了一声她的闺名,着实让她吃惊,应该是受宠若惊,现在又说原来她也是单相思,她吃过这个苦,知道心里一点都不好受,哪怕对霍轻离再有成见,也不忍再反唇相讥,但是也拉不下面子跟她好言好语,只说:“原来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
霍轻离却说:“不,你比我好,至少你喜欢的人知道你喜欢她,而我喜欢的人却不知。”
薛知浅苦笑:“你明知道我的心上人由公子变成公主,一点可能都没有了,我还比你好?而且你心上人不知道你喜欢他,你告诉他不就行了,这有什么难的,大不了被拒绝,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有谁舍得拒绝,真不知道你在顾忌什么,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挺苦恼的,我劝你还是赶紧的吧,你若成了,知深也可以彻底死心,长痛不如短痛,我情愿他受点伤断了对你的痴心妄想。”
霍轻离轻轻摇头:“当你真正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会做到这么洒脱,也或者是因为我没你这般豁达,我害怕被拒绝,不说还能存着一丝希望。”
薛知浅很不理解的说:“难不成就这么干等下去?这要等到猴年马月?”
“至少现在还没有到非说不可的地步。”
薛知浅摊手:“那我就爱莫能助了,你慢慢熬吧,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就算你脸浅,不好意思直接告诉他,也要做点事让他知道,否则就真错过了。”
霍轻离扬了扬嘴角:“好,我记住了。”
薛知浅看了一下月色说:“也不知道几更天了,我们回去吧。”
霍轻离又说了一声“好”。
薛知浅刚要抬步,想起来一件事,说:“你等我一下。”四处寻了一下,找到一块有两个拳头大的石块,掏出那两条锦帕,打成结缠在石头上,走到河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扔了下去,拍拍手,回头说,“走吧。”
霍轻离问她:“扔了她的东西,你打算彻底放下了?”
薛知浅无奈的说:“不放下又能怎么办,幸亏时日短,虽然心里有点难受,还没到寻死觅活的阶段,算了。”
霍轻离笑着说:“就怕公主向你招招手,你就又粘过去了。”
薛知浅立即红了脸,反驳道:“她又不是真的水公子,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还恨恨的说,“我一定要找个比她更俊俏的公子。”
霍轻离不再答话。
过一会儿,又听薛知浅唉声叹气道:“真要是当了太子妃,现在想什么都是奢望。”她却忘了太子可不就是个俊俏公子?
两人还是先到的丞相府,薛知浅又客气的问她,要不今晚就住这里吧,原以为她会跟以前一样拒绝,没想到霍轻离想了一会儿,竟答应了:“如此就打扰了。”
薛知浅心中一喜,就要让看门的小厮去喊醒大少爷。
霍轻离却说:“如果你叫来薛少爷,那我就回去了。”
薛知浅想,反正在府上,就算知深现在见不着,明儿一早肯定也会见到,便答应了。
奶妈一直等着薛知浅回来,见到她后面跟着霍轻离时,惊讶得下巴都掉了。
霍轻离解释说:“天色太晚,知浅留我住一宿,我便答应了。”
薛知浅说:“是啊,我留她的,你去帮轻离打桶热水来。”说着,朝奶妈挤眉弄眼。
奶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她惊讶的是,“知浅”、“轻离”,她们连称呼都变了,难道皇后摆宴不是为了给太子选妃,倒是让这对水火不容的冤家握手言和?
薛知浅催促:“奶妈,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啊。”
奶妈这才答应了,正要走,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说:“小姐,我在那等了一晚上,都没见到水公子的人。”
薛知浅道:“你要是见到她,那就是撞鬼了,这事说来话长,明儿再说吧。”
一晚上竟发生这么多奇事,奶妈虽然很想知道,不过看到薛知浅一脸怠倦的样子,就忍住没再刨根究底,走过霍轻离身边时,霍轻离突然说:“包大娘,这会儿薛公子应该睡下了,就不要去扰他的清梦了。”
果然知小姐者莫过于霍大小姐也!
包婉容回头看了薛知浅一眼,意思不是她不去。
薛知浅也只好认命,心中感叹,红娘可真不好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