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人的健康寿数之类的一直都很不好说，花甲以上都称得上是长寿了。
就在距大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兆佳夫人的身体彻底挎掉了。
她已经年近七十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年人了，身子又伤在年轻的时候，能保持这么久也着实是不易了。
马尔汉早朝刚完就得到夫人不好了的消息，匆匆赶回了府里。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早已看不出平日的乐呵，微红着眼圈和这会儿精神起来了的兆佳夫人说着话。
说着说着，兆佳夫人的目光就转到了我的身上，她仍然笑得十分温柔，却语带了几分让我感到惶恐的歉意，“汐如，这眼瞅着你就要大婚了，额娘这回怕是会拖累你了，一想起这，额娘这心里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女人最好的年华要因为额娘耽搁了……”
我张了张嘴，想跟她说些什么，想安慰她，想告诉她我并不是汐如，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这个时候，一般不都是该说‘额娘莫要胡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吗？’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难看，兆佳夫人反倒安抚地对我笑笑，又拉着马尔汉和关柱说起了话。
我早就让人去各府叫各位姐姐回府来见兆佳夫人，现在都还没来。说了一会儿，兆佳夫人好像忽然想起般问道，“她们都还没回来吗？我怕是有些乏了。”
“额娘别急，姐姐们一会儿就到了。”关柱绷着小脸儿，怎么看怎么不是个味儿。
眼底浮现出了一丝失望，兆佳夫人疲惫地挥了挥手，“罢了，我想歇息会儿，你们爷儿几个都出去吧。”
丫头不由分说地按着兆佳夫人的吩咐就把我们赶了出来。临出门时，我又回头望了一眼兆佳夫人。她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低垂着眼睑，神情十分安谧，并不像一个走到末端的老人。
直到屋里响起了隐隐的哭声，姐姐们才远远地穿过长廊快步地往这边走。我转身向另一个方向慢慢地踱步，嘴里吐出了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两个字，“晚了。”
就在这一步一步的慢慢前行中，兆佳夫人的葬礼也到了尾声。
灵堂还没有撤，吊唁虽然已经结束了，但宗室和朝臣中还不时有人拜访或派下人来府上拜祭。
兆佳夫人还在生的时候，我没什么想说的，即使想说也不能开口。如今人已去了，我就更不想说什么了，只是在未撤的灵堂里跪坐着。
我本就有汐如的记忆，半年的相处也有了些感情。就算我再没心没肺，这会儿也是没有了别的心思，心情既沉重又复杂，就连明玉吊唁我也没有和她多说。
早就知道十三阿哥和嫡福晋兆佳氏的大婚是在康熙四十五年，与我的婚期有两年多的差距，没想到这中间的空白竟是由母丧来填补。
掐指一算，时间刚好。这人世间的事儿还真是可笑。
这个世界，说是同人，又像是历史；说是历史，可又有那么多不正常。
我还在想事情，一个陌生穿着整洁的下人服饰的少年就走了进来，他先是跪在兆佳夫人的灵位前上香磕了头，才来到我面前行礼。
“给小姐请安，奴才小宝子，是四爷的人。”他左右看了看，这才想起这里除了我府上的人没有别人，脸上有了些尴尬，“之前十三爷的人已来过，如今不方便再来了，还请小姐不要介怀。”
说着，他便从怀里摸出一个蓝色的布包递给我。原来是替十三阿哥来的吗？我点了点头，抿着唇不说话。
小宝子似乎想要走，又似乎很为难，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小姐不问我有没有带什么话来吗？”
“我与十三爷并无交情，没有问的必要。”听到这句话，我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你主子让你问的？”
小宝子尴尬地点点头。
我皮笑肉不笑，干涩地咧了一下嘴，干脆地说，“告诉你家主子，无聊。”
小宝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无礼，连阿哥的面子都敢驳，可他却又没有办法说什么。他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个礼，最后说了一句话，“小姐最好自个儿有个准备吧，奴才告退。”
我心情不大好，见他离开了，我才打开了那个布包。
里面放着的是一个灰白色的手笼和两支素色的宫花，我暗自疑惑了起来。之前十三阿哥的礼已经到了，这又让人送来是怎么回事？还是让四爷的人送来？
按古代的规矩我要守孝，大婚肯定是不成了，那么‘有个准备’到底是需要什么准备？
连着发了好几天的呆，突然一下子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就开始觉得有些头疼了。
刚把布包收进袖子，马尔汉就从外面进了来。他穿着全套的朝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脸色有些憔悴，斑白的两鬓让了看了就心生凄凉，“汐如，去换一套得体的旗装吧，皇上召你与阿玛一同入宫。”
什么也没说，我点了点头起身就往外走，马尔汉忽然又从背后叫住了我，“你就不问所为何事吗？”
一听这样的问话，我顿时烦躁了起来。怎么今儿个都问我这种问题，难道清朝比较流行这种无聊的话？
见我不言不语，马尔汉叹了口气，望向了兆佳夫人的牌位，“咱们满人的规矩，母丧要守制二十七和月。十三阿哥是皇子，又深得皇上宠爱，断没有让他等你出孝的道理。此次入宫，皇上极可能是有了取消指婚的打算，你好好想想吧……”
想起十三阿哥爽朗的笑脸，我的心里生出了几分惋惜，也许他也确实是个良配吧。
但这突然的变化，带给我的更多是一种愤怒。对于爱新觉罗家来说，大臣恐怕根本就是附属之物吧，而我只是一个大臣的女儿，就更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怎样都无所谓了。皇帝金口玉言的圣旨都可以不做数，那我怎么想还有关系吗？
也是，清史那么多被掩盖的痕迹，这区区一道圣旨又有什么不能改？
原来那个小宝子说的准备就是取消指婚的准备，那么十三阿哥这歉礼也真太寒掺了点儿。
我抑制住了心中汹涌浮动的怒火，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面无表情，“若皇上真是这么想的，那么汐如并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