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身子一软,向后趔趄几步,刚好跌进身后的椅子上,双臂软软地挂在椅壁上,嘴唇一张一合,谁也没听见他在说些什么。
娡儿终于没事了,感谢上苍!刘启的精神一松懈下来,才发觉自己已身心疲惫。原来他是如此害怕娡儿的离去,从娡儿到产下孩儿这一路,他一度觉得生命在他身体里慢慢消失,直听到娡儿没事,生命才再度重回他的身体里,温暖了他的灵魂。
稳婆指挥着宫人将屋里清洗衣干净,小心地给王娡换上干净的被褥,盖好她的身子,这才急急唤太医进来。
孩子早已让奶娘抱下去喂奶了,这会也不哭了,只是慌乱紧张中,谁也还没弄清楚孩子是男是女。
太医一丝不苟地给王娡拔针,施针,然后开药,交待宫人下去煎了,待王美人一醒来立即端给她喝下。
一行人做好了一切,过去细细地跟刘启汇报,刘启的意识才真正清醒过来,起身到床前看着王娡,虽然脸上苍白得可怕,可到底是捡回了一条命。
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王娡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就如蝴蝶轻轻地扇动了几下翅膀,吃力的睁了睁眼,第一次只睁开一道缝,见到个模糊而又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经过几次努力,她总算可以完全睁开眼睛,看见刘启正惊喜交加地看着自己,语若游丝:
“陛下,陛下,臣妾,臣妾怎,怎么啦?”
“没事,你好好躺着,只是被人下了药……”刘启走过去俯下身,轻轻为她整整被子,语气温柔如水。
“孩,孩子……”想起孩子,王娡急得要起来,身子却不听使唤,只是头部稍稍动了动,但刘启立即按住了她,微笑着说道:
“孩子没事,生出来了,是……”说到这儿,刘启才想起自己一心挂念着王娡,竟忘了问孩子是男是女,不由得大声叫道:“稳婆!稳婆!”
“这时候还唤稳婆作甚?”薄姬和窦漪房从外间走了进来,知道王娡平安,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朕还不知道朕是得了个公主,还是皇子呢。”
薄姬笑着说:“是公主,长得粉雕玉彻的,美人胚子一个呢!”
“是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直转溜,怎么看怎么招人喜爱!”窦漪房也乐呵呵地说。
刘启才回身握住王娡的手,声音如暖风拂过湖面,“娡儿,听见没有,是个女儿,我们有女儿了。”
王娡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下腹却传来一阵剧痛,她皱起眉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看见她痛苦的样子,刘启心里的恨意又被勾了起来:
“娡儿,你就安心在此休养吧,下药之人已被朕处死了。”
刘启的话惊得王娡一下子忘了痛,脱口而出:“谁?”
“贾八子,已然被皇祖母处死!”
“是,当场赐白绫,孩子,你现在可以安心了。”薄姬上前来尽量安抚她,可别再让启儿追究了。毕竟是在自己侄女所居的椒房殿处出事,要再追究起来,渝儿定逃不了干系。
“什么,贾八子,被处死了?”王娡大叫一声,身体动了动,却扯动了伤口,下腹又剧烈地疼痛起来,但依然被她的错愕惊讶掩盖了。
这时,太医气色匆匆地走进殿来,神色慌乱至极,跪在刘启面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医,娡儿没事了,你也不必再吓成这个样子了!”刘启不冷不热地说道,眼睛依然没有离开王娡半分,手依然紧握住王娡的手。
“回,回皇上,验尸的杵作说,说……”太医低下头,似难以启齿,而一旁的王娡心下了然,她知道太医要说什么。
“什么事快说,别影响了娡儿休息!”刘启似非常不耐烦。
“回皇上,贾八子有孕了,并且快六个月了。”
这一消息无疑是一个惊雷,当场的人听了莫不震惊异常,只有王娡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回贾八子。
只是贾八子为何会对自己下药,难道是因为她觉察到自己知道她怀孕的事,想杀人灭口?王娡怎么想也觉不可能,贾八子不可能为了此等小事而对自己下毒手。
要知道,孕妇本来就九死一生,又是七月时下堕胎药最是要命,没几人可以活下来。她之所以活了下来,皇宫里太医医术过人不在话下,也是遇着了那么一点点运气。
刘启听了,心里虽然是震惊内咎,但是想到她竟然差点害死王娡,让他的娡儿香消玉殒,心里就没多少悲伤。
薄姬则不同,一听这个消息,身子颤魏魏地走过来,扯着嗓子问道:“贾八子,她,她真的怀孕六个月了?”
“千真万确!”太医恭声道,那么大的肚子,即使是寻常人也很容易看得出,绝不会有什么差错。
“我,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曾孙儿?薄姬的眼神一下子涣散开去,身子摇晃了几下,重重倒在地上。
“皇祖母!”
“母后!”
“太皇太后!”几乎是同时,所有看见的人都扑过去,扶着倒在地上的薄姬,太医赶紧上前把脉,脸色倏变,手指颤抖着探向薄姬的鼻下,又猛我缩回手,屁股一下子跌坐在干凉的地板上。
“皇祖母!”
“母后!”
“太皇太后!”
众人七手八脚将薄姬抬回长乐殿,太医救治,当时是救了过来。只是薄姬经这一翻惊吓,从此一病不起。于公元前155年,太皇太后薄姬薨,葬于阳陵。
而王娡诞下一女婴,刘启起名为长平,人称长平公主。接着,栗妙也在不久诞下长子刘荣,如愿以偿,生了个长子嫡孙。
薄阿渝一直无所出,又不得刘启宠爱,在薄姬死后,更加不被待见,在后宫之中就如同虚设一般,虽然没有废掉她的后位,但却成了大家极不起眼的一个无关痛痒的人物。
栗妙人虽然有长子刘荣在手,母凭子贵,好在王娡却始终深得刘启的宠爱。并且她恭谨的性子,使窦太后极是喜爱她。薄太后薨了,窦太后便是后宫中最权威的人。
人前人后,王娡始终带着一种谦卑的心小心谨慎地生活在大汉的后宫里。并不八面玲珑,也不大张旗鼓,却始终让人无法忽略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