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史进次日一早便拜别朱武等三位哥哥,独自下得少华山,便寻了小路径直奔到父母坟前。此番前去延安府寻师,路途遥遥,吉凶未卜,他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祭拜父母,又想起自己毁了祖上的产业,不免痛哭一番。
然而,史进到底是铁铮铮的汉子,止住哭声,一把抹去脸上泪水,他便“咚咚咚”给父母亲一连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他便投关西大路,径奔延安府而来。
一路上,史进夜住晓行,免不得要吃苦头,好在他身体结实,又有一身武艺,倒也无妨。不过,他在路上也闹了个小插曲。却说那日正午,史进在路口小店吃了些酒食便匆匆上路,不想刚走出不到三五里地便碰到了一群马贼。
那马贼头儿见史进只身一人,又见他身上背着一个沉沉的包袱,心想定是一条大鱼,上来便喊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谁曾想,史进二话不回,将朴刀扔下抡起拳头就冲了上去,只消一拳便将那头儿打得头冒金星,半天都没能爬起来。其余小喽罗哪里还敢上前,一哄而散……
不觉之间已过了半月,史进来到了渭州府境内。渭州府也算是西关路上的一个大镇,在路上听得人说这里也有一个经略府,他便猜想说不定师父就在此处。
入了城来,见那街市行人如织,小商小贩也卖力吆喝叫卖,又见得一些跑江湖卖艺的,还有耍猴弄蛇的,史进难免觉得新奇,左看看又瞧瞧,好不惬意。闲逛了一阵,看到路口有个小茶坊,他便走了进去挑了个位子坐下了。等那茶博士沏了茶来,史进便笑着问道:“店家,你可知这里的经略府在何处?”
茶博士伸手朝西大街一指,便道:“客官径往前面去便是了。”
“多谢店家指教。”史进抱拳施了一礼,又问:“不知店家可知经略府内有个叫做王进的教头么?他是从东京来的……”
茶博士放下水壶,伸手摸了一把胡子,轻轻摇了摇头道:“这府内的教头极多,倒也有几个姓王的,只是小人却不知哪个是王进……”
茶博士话还未尽,街上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史进下意识寻声而去,但见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许多行人躲闪不及都被撞了出去,连带着许多摊贩也遭了殃。
“想必是那马受惊了……”史进不禁思道。不想,刚过一下,一个年轻的妇人自那马车窗口忽然探出头来,花容失色,大声呼救,被马车一颠,险些要抛将出来。
史进一惊,心知不妙,起身便要去救。不想,他刚一起身,一个大汉突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追着那马车而去。那大汉箭步如飞,很快就抓住了马车的后辕,但听得他大声一喝,又见他脚下猛地一蹬,之见那马前腿忽然凌空腾起,一声长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再看那大汉脚下,路面石块尽皆裂了。好惊险的一幕,围观之众尽皆捏了一把汗。
“这厮汉子好大的力气!”史进在旁看了这惊人的一幕,禁不住叹道。忽又看到茶博士还站在自己一侧,他赶忙又请教道:“店家,你可知此人是何来由?”
“客官是打外地来的吧?――连他也不认得?”茶博士煞是奇怪地看了史进一眼,便道:“他便是这经略府的提辖官,姓‘鲁’名‘达’,大伙都管他叫‘鲁提辖’,一身极好的武艺,三五十个人也近不得他的身……”
“哦,原来如此!”史进正听得出奇,却见那大汉走进了茶坊,大声喊道要茶博士上茶。茶博士听了,正要过去,熟料史进却一把拉住了他,笑道:“店家,相烦你请那提辖老爷到我桌上来,就说小人想请他吃茶――”说着话,他便从怀里摸了一块碎银塞到了茶博士手中。茶博士看了看银子,微微笑了笑,却不说话,只是点头应了。
很快,鲁提辖便往史进这边走来了,史进这才看清了那人的相貌,但见他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生得面圆耳大,鼻子直挺,一脸的落腮胡子,虽说有些凶相,但自那眉间便透出一丝爽快之气。
鲁提辖靠近前来,见史进长得魁梧,显出勃勃英气,想必也是一条好汉,便抱拳跟他见礼。史进慌忙伸手招呼道:“提辖,请坐!”便又叫道茶博士上茶。
鲁提辖的确是个爽快之人,刚一坐下,便抱拳相问道:“敢问这位小哥,如何认得洒家?因何请洒家吃茶?”
“抱歉,抱歉!”史进立即回道:“小弟本不认识提辖,适才听得茶博士提起,这才知道……”
“哦,原来这样!”鲁提辖笑着自我介绍道:“洒家是此处经略府的提辖官,姓‘鲁’,讳名一个‘达’字。”他又问:“敢问这位小哥,如何称呼?”
“小弟乃华阴县人氏,姓‘史’名‘进’。”史进忙抱拳回道:“请问提辖大哥,小弟有个师父,叫做王进,原先是那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不知他可在此处经略府谋事?”
鲁提辖听了不禁大喜,问道:“敢问这位小弟,你莫非就是那史家村的九纹龙史大郎?”
“小弟正是九纹龙史进。”史进欠身拜道。
“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鲁提辖赶忙还礼道:“却不知小弟是这般少年英雄,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你要寻的那师父,莫不是在东京得罪了高太尉的王进?”
“正是他!正是他!……”史进万般心喜。
然而,鲁提辖却道:“洒家也曾听过王教头的大名,只是不曾有缘得见,听说他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谋事,却不在这里。”当下又笑了起来,又道:“你既是史大郎,洒家久闻你的大名,今日得见,你且随俺上街吃酒去!”
说话间,鲁提辖便挽了史进的手,拉着走出茶坊来。走不得三五步,他忙又回头叫道:“店家老倌,洒家今日身上不曾带得碎银子,明日便与你送来……”
“不碍事,不碍事!”茶博士应道:“――提辖官人但吃无妨!”
鲁提辖心中高兴,拉着史进的手便走。但出了茶坊,在上街行了不到五七十步,却见一大簇人围在前面,正好堵了去路。史进好奇,挣脱手来,对鲁提辖道:“提辖大哥,我们且看上一看……”
拨开人群,史进挤了进去,但见人群里站着一个人,那人周边支了十来条枪棒,脚下又摆了十数个盘子,每个盘子里盛着几块膏药,花花绿绿的,模样十分奇怪。鲁提辖不知何时也挤到了史进身边,见了前边那盘摆阵势,便笑着道:“哦,原来是跑江湖卖膏药的。”
不想,史进却认得那卖膏药的,年幼之时那人曾教习过他枪棒,姓“李”,单名一个“忠”字,人称“打虎将”。只是这李忠究竟打没打过老虎,却也不知了。史进心想,见了师父如果不闻不问,有恐失了礼数。于是,他赶忙挤上前去,笑着唤道:“师父,许久不曾得见,叫徒儿想念得很哪!”
李忠见了史进,先是一惊,忙又一把抓住他的手,问道:“贤弟,你如何到了渭州府?”
“这……这说来话长啊!”史进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确实,最近这几个月的经历连他自己也是恍若梦中,如何用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说得清楚呢?这时,鲁提辖也窜了过来,史进正要给李忠介绍一下,不料却让鲁提辖抢了先,他对李忠道:“你既是史大郎的师父,也和俺们同去吃几杯酒!”
李忠在这渭州府境内已住了多年,时常在这街上叫卖膏药,虽不曾和鲁提辖攀上交往,但也认得。听了他说要请吃酒,李忠慌忙抱拳应道:“多谢提辖大人抬爱,等小的卖了膏药收了钱,便同大人同去吃酒。”
鲁提辖生性直爽,当下听得李忠这般说了,脸色一下子耷拉了下来,道:“怎么这般不爽快,去则同去,谁耐烦等你?”
李忠无奈,面露难色,抱拳拜道:“但请提辖大人见谅,这膏药买卖是小人的衣食父母,提辖大人先行一步,小人稍后便去寻你们……”回头他又吩咐史进道:“贤弟,你和提辖先去吃酒,我收了摊子便去。”
可是,鲁提辖却等不得李忠,他将那围观之人推了推,大声叫喊一声,便又喝道“你等这厮好不开眼,还不离去,惹得洒家火了,打你一顿正好出气……”说着话,他便故意抡起了一双铁拳头,随意乱挥着。
围观众人尽是城中的住户,大多都认得鲁提辖,也知晓他的火爆脾气,更知他的拳头是如何了得。听得他这般一嚷嚷,众人心中一惊,如何还敢站着不动?一窝蜂尽皆散去。
看到人都跑光了,李忠十分无奈。又见鲁提辖一脸凶猛之相,他敢怒又不敢言,只得在旁陪笑着说道:“这厮好性急的人!”当下,李忠便匆匆收拾了膏药行囊,又向街旁的店家寄存了枪棒,便同鲁提辖和史进一道前去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