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夜游荷塘
陈江生见谷雨他们抱着荷叶回来,有些不甘的跑过来问,“谷雨谷雨,你们刚才去哪里了?也不叫上我,害得我自己去弄了芭蕉叶子。 ”
谷雨见他认真的样子有些好笑,这个陈江生虎头虎脑有些胖乎乎的,看着倒是可爱,就是脑子总是慢半拍,她一直就使唤习惯了他,“凭什么要叫你啊,谁叫你上过两年私塾,连字都认不全。”
谷雨指着的是夏至百岁时候惊蛰写的对子,陈江生总是认得半拉子,见谷雨这么说,他又是挠头又是绞手指的傻笑。
千层糕已经蒸熟,荷叶团子也已经做好的时候,李得泉跟陈永玉也杀好了鸡,还有那些香烛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放着,见许秦氏把千层糕的蒸笼拿下来,荷叶团子也扑在案桌上,他们就开始动手把那一整只鸡放水里煮熟,拿上三个酒杯三个饭碗,准备好却让江氏领着王氏跟孩子们一块去祭祀田神跟土地公公。
谷雨有些奇怪,问许秦氏,“姥姥,为什么我爹他们不去?”
许秦氏也有些说不上来,只是道,“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男人们是不能去的,多少年也是这么做的。”
惊蛰温润一笑,说,“我倒是听说过一些,这固然也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只是这女子自古便是孕育生命的,所以去祭祀田神,粮食才能丰收。那稻穗不就是禾苗产下的果实么?”
陈江生一愣,嘟囔道:“那我爹他们不去,他们去了就不能丰收么?”
安锦轩接着刚才惊蛰的话头,“不是的,以前祖辈们的日子,男的都是进山打猎的,打猎便是结束生命,而相对的女的孕育生命,所以这些种植采摘一类的事情才是女的跟孩子们一起去做。”
“孩子为什么又可以去?”陈江生还是不死心。
这个谷雨倒是自己在那瞎猜起来,“孩子去了,以后既可以打猎又能够种植,日子才过的好啊。”
许秦氏这下张大了嘴巴,看看惊蛰又打量一阵安锦轩,最后摸摸谷雨的头,“我也活了大半辈子了,还真不如你们几个孩子,惊蛰,锦哥儿,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就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些你们怎么会知道呢?看你们每日的关着门在里面读书写字,我原先还觉得那样太老成,看来真真的读书明理。”
陈江生有些不服气,“我也读书啊,先生又没有教过这些的。”
一句话让大人们都笑起来,江氏一拍他肩膀,“行了小子,你读那些书,我也只指望你认得几个字。”
出得门,到了田里,挑一个大一点的空地,摆好饭碗酒杯,鸡也供上,还有那些千层糕跟荷叶包,大人们作揖,小孩子磕头。
田野里的稻子已经有了稻粒,只是都还翠绿着,并没有灌浆,直直的竖着朝天,谷雨又想到刚才惊蛰跟安锦轩说过的话,想着这稻子的肚子慢慢的就会鼓起来然后由绿变黄,最后收割,不就是一次生命孕育的过程么,想到这里,谷雨由衷的觉得这些人可真是聪明,原来习俗什么的,也都是有理有据可循的,只是这些东西传来传去,最后只是剩下一个仪式而已。
空气之中有了喜悦的气氛,和风吹着禾苗,一边的河面上浮着几只野鸭子,出门的时候,安锦轩还把那剩下的几片荷叶拿出来,此时大人们戴着草帽,孩子们一个人顶着一片荷叶,田埂太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此时排成一排走着,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谷雨闲不住嘴,见这真是又是笑道:“我们小孩子顶着荷叶,就是那没有成熟的稻子,你们的黄草帽就是成熟的稻子。”
一席话让大家又笑,许秦氏戴着的草帽刚好有了些年月,看着有些泛黑,自嘲道:“谷雨,姥姥这个岂不是老稻子。”
祭完田神,又去庄子里的土地公公庙祭一回,之后江氏带着大家去了清沙河旁,祭祀了一回,说当初她就是在这里侍弄田地的时候生下江生的,一开始并不好养活,就认了这清沙河做干娘的,这才长得壮壮实实的不用操心,所以每年也祭祀一回。
陈江生听完,咬着嘴唇,等江氏收拾好手里的篮子之后,他便自己提着,一脸的认真。
一行人回来,李得泉跟陈永玉已经收拾好东西,只等切好那鸡炒了就可以开桌吃饭。
女人们自然就闲下来,也不再做那些刺绣啊什么的事情,在那里闲话着等着吃饭。
尽管跟那边院子来往不多,只是李何氏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月娥的劝,夏至百岁的时候虽然托病没有过来,却也是送了料子的,王氏便叫小满把自己家做的千层糕跟荷叶团子送过去一些。许秦氏跟江氏也说是应该。
等小满回来的时候,篮子里放着一些米团,用柚子叶垫着,已经蒸熟了,还染上了颜色,看着也甚是好看,说是月娥叫她拿过来的。
一家人便不再说话,围着开始准备吃饭。
人不多,李得泉跟陈永玉还有惊蛰他们三个男孩子一桌,剩下的女人们带着小满谷雨一桌,倒是夏至不消停,在那哭闹着怎么也抱不住,用摇床也不消停,王氏根本没有办法吃饭。还是陈江生说的夏至是小男娃要去他们那桌,大人们虽然不当真,只是抱过去之后夏至倒是真的不哭了,惹得一群人又是笑了一阵子。
吃过饭洗碗之后,天色也还早,这夏天又天黑的晚,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王氏想着去绣花。
被许秦氏拦住了,“哪天没有事情做,索性的闲一日罢了。”
于是一群人围着许秦氏讲古,讲以前的六月六坐船赏荷什么的日子。
谷雨见大家有些兴致寥寥,不由得有了主意,“二叔公不是有几个木划子么,要不我们大家都出去玩,带着灯笼出去,到时候我们划船去清水河那荷塘,一来一回的用不了多久的。这么多人不要紧的。”
李得泉有些犹豫,陈永玉倒是抢先的拍掌说好了,另外小满那日听说他们去柳坝子的时候也有些心动,正好这次一家子都出去,也都想上船上坐坐。许秦氏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不去,“我还是去那边院子看看,你们出去吧,姥姥一上船就腿软的,正好看看我闺女在那边怎么样的,你们放心,再说我也要留着看家,这穷家破业的,被偷了一点东西就没法过。”
傍晚的风很凉爽,李得泉跟陈永玉抬一个木划子,江氏跟陈江生一头,惊蛰跟安锦轩一头,也抬了一个,这就比当初惊蛰他们两个人抬轻松了不少,小满跟王氏一个人挎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千层糕荷叶包还有那边拿过来的菜团子,顺带的把昨日别人送的点心也送上一些,陈永玉还特意的嘱咐江氏会自己家取了两个葫芦,去货栈打了各半个葫芦的酒,跟李得泉一个人一个的拴在腰上,谷雨也不闲着,手里提着两只灯笼,这样一来天黑也是不怕的。
村道上,树脚下,有那等吃过晚饭闲聊的人一伙一伙的,见他们弄这些东西,不由得也开玩笑的问,陈永玉头也不回的答道:“带孩子们去荷塘玩玩,反正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背后常常响起啧啧之声,“人家城里回来的就是不一样,家里穷成那样了,竟然还有这等闲心。”
“要我说这样才好,穷就穷,也用不着整天苦哈哈的吧,要不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无论他们说什么,木划子还是点开了水面。
在惊蛰跟陈江生的再三坚持之下,陈永玉他们也同意了,四个大人抱着夏至一船,惊蛰安锦轩陈江生小满谷雨一船,一前一后的在这慢悠悠的划。
这一次不用竹竿,改成摇橹,惊蛰陈江生也都是会使的,谷雨无事,把小满的腿当成枕头,斜斜的躺着。
傍晚的风也是舒服,偶尔的呆着一丝太阳下山之后的暖意,头顶上飞着不知名的虫子,河道两边的田禾随风摆动,这一切在晚霞的掩映之下,都变得分外美好起来。
那些劳累那些日子的苦似乎都已经不算什么了,谷雨甚至仰脸看着这红艳艳的晚霞,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那么自己身上的那些所谓不顺岂不是更加不值得一提,她甩甩头,笑了起来。
之前大人们还是不太放心,隔着不远的总是在叮嘱他们,而看了一阵,觉得惊蛰跟安锦轩他们摇橹甚是老练,船也平稳,就不那么挂心了。
荷塘很快就到,他们找了一个地方把船挨着停了,把那些糕点一类的摆上,一边吃一边笑,这荷叶在渐渐黑下来的天空之中也似乎变成墨色,只是那荷花的香气丝毫不减,反而在这宁静之中分外的浓郁起来,偶尔还能听见青蛙跳下水的声音跟叫声。
陈永玉跟李得泉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当初他们像惊蛰这样的年纪时候所做的事情,王氏也跟江氏说笑不停,而谷雨他们这边是孩子,更是热闹得很。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透了,一轮弯弯的月牙儿挂在空中,星星密密麻麻的洒在天上,喝酒没有喝酒的,此时都有些微醺。
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大家的话却是还没有完,陈江生不想回去,在那跟安锦轩打赌要下水,抓鱼摸莲藕的,却见江氏已经要回去,甚是不甘心,一直到大人们答应下回过节的时候再出来才罢休。
回来的路上,夏至已经熟睡在王氏怀里,众人也都不再说话,都听着摇橹带起来的水声。
天地之间,一片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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