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心思不定,颇觉如芒在背,刘非朦朦胧胧在床头翻来覆去很久,直到鸡鸣时分,接近第二天拂晓才堪堪入睡。
待心平气和醒来之时,睁眼细瞧,只见室内晃得耀眼,估摸着可能已是日上三竿,刘非便一骨碌爬了起来,凭着记忆盥洗漱口了一番,稍微用了用徐庆儿精心准备的糕点,便命令徐庆儿坐镇驿馆,自个儿便带着早就候在一边的李荣往人市踅去。
现在的刘非已经完全掌握了这具身体的全部记忆,说来也巧,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名刘非!是这汉朝的三皇子,平素待人极尽苛刻,但赏罚也分明到了极点,御下之人无不对他又敬又畏!刘非共有十四位兄弟,包括他自己整个汉朝共有十五位皇子,其实也只有十四个,老十五不到十岁便得急症早夭了。如今的皇太子是老二刘荣,当下太子秉国历练,协助景帝处理国事,刘非也有些在他手下当差的意味,可以说现下的刘非,对外是牢牢地打上了**的烙印!
此时是景帝二十二年的春天,二月二刚过,杭州地气开始回暖,西子湖两岸已是春花姹紫嫣红,芳草吐新成茵,微风吹过,裹胁着花草泥土清新滋味的气息便扑鼻而来,非有心者不能玩味其中难得的韵味。今天的草市依旧火爆,毕竟是一年难得的盛会,市井商贾,贩夫走卒谁都想多经营几天,趁着这大好机会多做几笔生意,狠狠地捞上一把。
离午时约莫还有一个时辰,街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叫卖声,讨价声,吆喝声,声声入耳,好不热闹!
“真是讽刺!这边喧嚣连天,往来贸易,一片祥和,端的是一个太平盛世,可曾想这半里之外就是人市?泾渭分明,莫过于此!真是一个盛世!”橐橐地随着拥拥挤挤的人流,刘非不由得出了一声感叹。
“三爷,瑕不掩瑜,毕竟这天底下也没啥子十全十美的事儿!当今圣上圣心独运,英明圣武,加上三爷的全心襄助,假以时日,总会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那天!”李荣可不敢附和,只有小心翼翼从旁劝解的份。
听了李荣细心的规劝,刘非忽地也自觉失语,依照原来身子的主人,这般有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是万万不会随意散的,即使有牢骚怨气,也会死死地憋在心里,让它自个儿烂去。只是刘非毕竟来自后世,心性隐忍虽竭力模仿,到底还是差了些火候,见到此情此景,反差如此之大,难免会有些不适应,这些个东西,刘非也只有在今后的生活经历中慢慢磨练契合,不过当下警醒过来的刘非也暗自给自己提了个醒,这种低级错误断不可再犯!“喔,还是你心底亮堂,托你吉言,也盼着盛世到来的那天!”刘非浅笑着回了一句,但细心人便可现,刘非此时分明是心口不一,睁着眼睛说瞎话。
主仆两人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往人市晃去,时不时驻足指点指点街头摊贩货物,杂技评话,这边李荣瞧着猴子杂耍分外起劲,激动地面红耳赤,蹬地跃起,刘非却殊感无味,这东西后世多了去,花样也比现下多。
见李荣正看得有味,也没招呼他,自个儿便向前走去,看看还有什么稀奇玩意,毕竟是在古代,倒也有一些东西很是让刘非大开眼界,之前的评话便是一例。边走边赏,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个矮摊面前,摊前摆着一张低案,上面平铺着文房四宝,在矮摊左边直立着一道纸糊的牌子,像是新作的,看起来相当简易,上面写着“天下一绝,抄书卖字”,下边还注着一句“五两一张”。
“这口气也太大了吧?真不知道是欺世盗名之辈还是名副其实之流?”心里暗自惊讶,由不得刘非不细细打量一番:摆摊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卧蚕眉,目光井然如电,面容干洁爽利,一身隐士风范的儒服,嘴角似乎总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就不知晓他到底在笑什么。
就在刘非全身贯注仔细察看这中年男子的当口,忽地从刘非身侧挤进了一个华服公子,面容白皙,眉捎戾气,浑身透着一股子桀骜和阴冷,身后跟着两位膀大腰粗,孔武有力的家奴,也是一脸的目中无人,硬生生地往刘非前面一插,顿时就将刘非整个人给挡在了后面。
“哟!你这狗屁玩意是镶了金还是嵌了银?这样一张破字,也敢狮子大开口要五两银子,**的是不是穷得连自己爹妈都不认识了?还真当自己是颜真卿,欧阳修?要不要给你个一字千金呐?哈哈!”这华服公子刚至摊前就不分青红皂白破口就骂,完后还放肆地对着身后的家奴狂笑,一脸的颐气指使。
这中年人一听这无端的诘问嘲讽,竟一脸的平静,似乎没有听到这些极尽侮辱为能事的脏言,只是稍抬眼皮,正脸相对,悠悠地说道:“我这字号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一分钱一分货,只卖给那些识家!”这话虽说得平常,但言外之意,就是你水平不到家,真金珠玉摆在你面前,你也不见得分辨得了!这中年男子话虽沉静,但话音中因愤怒而产生的轻微颤动和透过间隙看到他死死攥紧的袖口,刘非很是能想像这男子心中的滔天怒火和满腹怨愤,对他的自制和隐忍也相当的佩服,凡成大事者,断不可能一帆风顺,对困难的隐忍,对诱惑和内心**的自制,是必不可少的素养。这纨绔公子显然没有听出这男子的嘲讽之意,只是依旧猖狂地说道:“哟呵,凭我这身份还算不得一个好识家?你给我听清楚了,新晋杭州府尹就是家父!能让本少爷瞧上你这破字,给我爹祝贺升迁,那是你的福分!今个儿本少爷只给你五文钱,你写,那是最好,不写,那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写!”,说话期间,华服公子乖戾,狰狞之色暴露无遗,似乎强买强卖使他一贯的勾当,可谓信手拈来,而他身后的两个雄壮家奴一听自家主子话毕,便不约而同地挽起了袖口,摆出了一副用强的姿势。
而闻听纨绔公子威胁的言语和瞧见其奴仆毫不避讳强盗举动,刘非和那中年男子眼底都闪过一道常人无法察觉的冷芒,稍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