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一圈】
陆九那话出口,满堂陷入一片寂然,摇团扇的小姐静止了扇子,摸鬓角的小姐停了手,只闻得小轩窗外几只鸟雀间歇的鸣叫。
“噗。”不知是谁笑了,接着牵动起围观的女人们,大家都笑了,却又迁就于自个儿的身份,不便哈哈大笑,均掩着唇,终是演变成了:
嘻嘻嘻嘻嘻活活活活活呵呵呵呵呵嘿嘿嘿嘿嘿嘿——
(真的是为了突出笑声的全面性,苦逼作者真的没有在凑字数)
……不该是用口水喷死在下的吗?笑成这般是为何?
陆九修长的五指依旧架在我肩头,我僵在原处,盯着面前一众因憋笑到面红耳赤的美貌柿子们,跪在地上的两位依旧抖着肩胛,不过此刻已然不是抽泣,为欢笑所取代。
我抬手摸了摸脸,我长得既不抽象也非诙谐,与她们五官无异……竟有这般搞笑?
咳,陆春水轻咳了一声,道:“莫再笑了。”
果真,阁主大人方一开始,语笑戛然而止。
陆九松开我肩膀,绕至我身侧,目光在四围的女子面上逡巡,他本身就是生的极好看,眉宇虽刻意被修饰得冶艳阴柔,却依旧掩盖不了男子应有的通体的清贵英朗,又凭得一双桃花眼多情潋滟——
阁里的小姐们虽大多不知他原身为男子,被他这么看着,如清风扫竹叶,竹叶还是会忍不住垂首瑟瑟……并非因紧张而起,而是娇羞……
他忽的弯下身,扶起眼前跪在地上的宁,杨二位小姐,道:“先起来吧。”
两个人均面带受宠若惊之色,晃了半刻才疾疾起身:“多谢阁主。”
“先别言谢,”陆九唇畔牵起一泓小涡:“方才见你们二位都笑了,”他瞥了我一眼,接着问:“不知……这白小姐有何好笑之处?答好了,本阁主高兴了,就让你们留下。”
话毕,陆九又瞄我一眼,眸光里有好笑的波动。
若不是正处于示众状态,我定会翻个白眼,这厮当真是不放过任何埋汰我的机会了。
估摸着陆春水在阁里喜怒无常惯了,两位小姐不敢轻易回答,凝眉细想了许久,又交头商量了片刻,大家都寂静无声,在等她俩的答案,我也想知道……
那宁小姐性情直率,年纪又轻,边先开口道:“回禀阁主,只因……不信眼前这位是白小姐。”
陆春水不知何时从宽袖里掏出一把剔透纱扇,抵着下巴:“为何?”
宁小姐话锋一转,答:“或者可以说,我们想象之中的白小姐并非如此。”
“哦?”陆九果然来兴趣了,“是何样?”
方才宁小姐对阿连的那般说辞便叫我觉得她言辞毒辣,果不其然,她开始了:“看到眼前的这位‘白小姐’,我倒更甘愿相信叫我们掳来的那位才为真正的白小姐,那位好歹还有大胸脯作一资本,这位吧,你们且看……”
进了这从云阁,怕是今日难以全身而退,这么想着,我决心不再退让求全了——
她:“身姿瘦瘪,体型尚小……与彪悍力大之实不符。”
我:“小体格也能蕴藏大宇宙好吗?”
她:“那白小姐已过及笄三年之久,这位看起来,年纪未免太小了些。”
我:“长得嫩是吾之过?”
她:“再瞧这身衣裳,既已嫁到相府,做了正室,不说原先,就是这些日子的耳濡目染,也该培养些端贵庸华的审美,眼前这位着装气质比我还要少幼……还是粉裳!白小姐的脑袋可是被门挤过了仅能忆起年少往事因而连着装都只停留在豆蔻水平?抑或者,她有扮演丫鬟这样的低级喜好?”
我:“不,其实是扮演你妹的喜好。”
她:“身为深闺少妇,会出府到处乱窜?”
我:“作为深闺少女的你不也到处乱窜了。”
她:“没有一丝一毫大家闺秀的气势。”
我:“何种气势?如你一般狗仗爹势狐假虎威?”
她:“女子皆以三寸金莲为美,这位的足过大。”
我:“大到能一脚踩死你再来说大。”
她:“看,言辞竟还这般粗俗!”
我:“是,哪会如宁小姐一般风雅节清,臀长在前头,屁|眼长在脸上。”
她:“你……”
我:“吐吧。”
她:“……?”
我:“允许你吐血……小姐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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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叹了一声:“叫几个下人,备一辆马车,把宁小姐送回府去吧,再将地板擦擦。”
我目送几位小厮抬着宁小姐匆匆出了大门,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好在几年生意场上的淫浸,现今我的口齿倒还算伶俐,若是如曾经一般木讷到不善言辞,怕是今日被说到倒地吐血不止的便不是那宁小姐,而是我了。
再看回来,围观的一群女子们瞅着我均不再是好笑鄙夷之色了,而是呆滞惊惧,甚至还有些钦佩(?)仰慕(??),我不言语,她们也不多说什么,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叫陆春水打破这份诡异的静谧。
他道:“如今,诸位可信这位是云夫人否?”
众人不言。
“咳。”
异口同声:“信了——”
“整天喊着叫着白珩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如今一见,是不是得推翻你们那番说辞了?”
众人继续默。
“咳。”
“是——”
陆九侧头看向那杨小姐,眼底然是带笑,气势却不怒自威:“白夫人今日是来寻人的,你们所掳的那位实为白夫人的一位好友。现下,可以告知本阁主那位姑娘在何处了吧。”
杨小姐点了点头,领着我们踏上红木楼梯,在二楼柳暗花明地拐了好几处,直至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外。杨小姐解了锁,推开雕花木门,是一间女子闺房,处处雅致秀气,方一进门,就见琉连阖目躺在床上,似是在深睡。
我走至床边,喊了她两声,也未醒来,我问:“你们也未免太狠了,打晕了?”
那杨小姐很是委屈:“这位姑娘吃了些零嘴,当下真的只是睡下了。”
我道:“唉,也确实是她的性子。”
我凝眸看了下琉连的睡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方想弯身凑近伸手轻拍她脸颊叫她醒来,忽的门外一声焦急女子叫唤:
“相爷~你莫要急!你家夫人确实无事,你不要再挨个踹房门了~”
什么?云深这种人居然还会踹房门?我回身向门口看去,果然,房门被人用脚踢开,云深整个人自一霎洞开的门外出现在我眼前,他修身长立,如墨竹典雅,似良木秀挺。只可惜平日一派春风和煦全无,徒留眉心紧拧,眸光凛冽如匕首一般射进来——我第一回在这样温和的人眼底看到这种光。
陆九也看到他了,晃着纱扇道:“哟~今日本阁真是来了不少贵客。”
云深不忙看他,在屋内扫了一圈,目光触及我后,原先紧缩的神情微微松动了些。
下一刻,我却见他脸上展露出更为惊异而急切的神情,他大声叫道:“阿珩小心!”,边极快地冲进房内,俯冲过来抱着我转了半圈。于此间,也不过须臾片刻,我能清晰听到刀尖划过血肉的声音,放佛近在耳畔,又放佛曾在梦中听过——
紧随其后,便是陆九极快地给一个人点穴的声响,骂了句“敢在老娘的地盘动人,活得不耐烦了”。
饶是再紧急的关头,他都不忘扮好身份。
我抵在云深怀里,鼻腔里嗅得淡淡血腥味。事发过于突然,有点恍惚,直至他焦急地问我道:“阿珩,有没有地方伤到?”
陆九在他身后提醒:“隽之,受伤的是你。”
我一听,顿得醒神,回道:“无碍,你伤到哪了?”
他突然不再言语,我只得就着他后背肩头手臂胡乱来回摸了好几遍,终于在左肩后头触到一片温湿。
幸好只是那里,幸亏只是那里……
云深面上惨淡苍白,听我话后才松懈眉心,他溢出一丝笑:“那便好,我也无碍。”
他话完,环抱我的手臂愈发收拢,不知是因疼痛还是紧张,也许是喜悦的……至少他面上是喜悦的……
陆九“啧”了一声,直接掰开他挟在我身侧的臂弯,道:“丞相大人莫再抱了,再抱就该失血过多而亡了。”
云深随即被陆九拉到一边凳子上查探伤势。
少了云深身体的阻挡,先进入我眼底的是受到惊吓后失魂,颓唐坐于地面的杨小姐,再朝上头看,终是叫我看清了欲要袭击我,却被云深快一步挡下的那个凶手——
竟然会是她……
……阿连……
她被陆九点了穴,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神情又急又气,直勾勾瞪着我,却不见常人因过度焦躁而涨到面颊通红的模样。我突然间明白过来了,床上的这位,根本不是琉连,或者说,只是易容成了琉连的模样。
难怪方才看到她会感觉不对劲,多年相处的好姐妹,气息怎么会那么陌生。
此刻,已被陆九止上血的云深扶着左肩走至床边,伸手就着‘琉连’颊后耳下的位置,好不留情的揭下一张面皮,他垂眸盯着床上人,嗓音隐隐透着怒意:
“公主,闹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