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伦走进那座陌生的屋子，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干掉了屋主，然后径直走进浴室，脱掉衣服沉默的洗去身上的血污。
她觉得自己变得暴躁了，若在以前她并不会为这点小事杀人，也许是刚刚杀得太顺手还无法控制杀意，不过她的心情实在很糟糕。
她现在理当赶紧离开东果陀跑路，躲开那个讨债鬼一样的大哥。可是她哪里也不能去。
一来，有西索的威胁在。洛伦总觉得虽然他一手促成她和奇犽碰面，但其实还是向着伊尔迷，那两人似乎存在什么特别的羁绊，或者说利益关系。
二来，奇犽实在很执拗。洛伦不肯跟奇犽走，奇犽便不肯走。
洛伦闭上眼睛，把自己光裸的身体放进触感柔软温水里，察觉到少年在外面客厅走了一圈，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走了出去。
奇犽的突如其来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不知该觉得惊讶还是庆幸。来了便来了，她也就被动的接受了，然后麻木的把不肯离开的那个少年纳入计划，以奇犽的行动为前提考虑接下来的事。
她心里不免有些埋怨奇犽，她知道这种埋怨看起来不知好歹，但心里的主观情绪很难控制。与所作所为以及立场都无关，作为弱势的一方，生活总是没为她留有余地。
弄干净身体出来，太阳已经落山，窗外只剩下天际一抹暗红色的光。洛伦有些倦，垂着眼帘走到窗边桌子旁坐下，从之前血淋淋的衣服兜里翻出一包香烟。
香烟纸盒被血浸湿，她撕开变软的包装把烟摊开在桌面，挑出一支最干净的，点上含在唇间。
辛辣而浓烈的男式香烟，合着血腥冲入喉间，有些酸胀和熏然。洛伦用手撑住额头闭上眼，背光坐在日暮西斜的房间里，稀薄光亮把原本柔和的侧脸映得深刻，仿若一座静默的雕塑。
她很多时候想法都普通而软弱，生而为人难以避免被情感束缚，因而产生愧疚。可她终究是个功利的大人，面对年轻而美好的生命生出了一些善良，转眼面对冷硬的现实善良便难以为继。愧疚感到底只是无用的主观情绪，无法提供她想要的东西也无法保障她的生活。
在此以前，她想过很多奇犽可能的反应。如果奇犽愤怒，她便接收他的愤怒；如果奇犽冷漠，她便体谅他的冷漠。却没有一种是这样丝毫不追究的想要继续下去。她觉得意外，欺骗算计明显与自尊心和骄傲相悖，奇犽固然有过挣扎矛盾，只是她不曾看到；然而她又觉得情理之中，因为他与她是完全不同的。
他是天之骄子，出身赫赫天赋卓绝际遇出类，随便哪样拿出来都能让绝大多数人感叹一句老天不公。因而他看到的世界与洛伦全然不同，光亮灿烂生机勃勃，纵然有揍敌客鲜血与残酷的洗礼，心里依旧充满了柔软发亮的希冀，难以磨灭。
洛伦其实能够体会奇犽的想法。他觉得只要她是真的爱他，追究两人之外的事没有意义，他心地温和有容，认为她怀有苦衷便难以责怪她。
在奇犽心里，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确定她的想法，如果和他一样，其它的就都不是问题。他过于自信，觉得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他想着怎样让事情向他所期望的方向进行，却得不到她的回应，束手束脚难以前进。
奇犽无法接受喜欢的人不在一起。就像他无法接受用尽全力却得不到结果，或者坚定信念却走不到终点。他还不知道，世界上有那么人努力之后依旧要面对失败，感情在现实面前有时候什么也决定不了，故事的结局大多是无疾而终。而这早已是被洛伦接受的现实，并且习以为常。
奇犽可以解决他们之外的那些麻烦吗？洛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已经过了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年纪，她所能信任和依托的，终究只有她自己。
这是他们之间无法化解的矛盾。
黑暗里香烟的一点红光亮了又暗，洛伦静静坐着，散漫思绪随着淡青色烟雾冉冉上升，盘旋，冉冉飘散开，最终尘埃落定。
………………
…………
奇犽离开洛伦落脚的屋子，抢了部车子到城郊去找莫宁。
到达那座废弃的大楼，奇犽懒得一层层爬楼梯，沿着大楼外壁直线向上飞窜。快到莫宁住的顶层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动作一顿，勾了下窗沿轻巧滑进楼下的窗户，无声无息的落地，然后爬了层楼梯找到墨蓝色头发的瘦削青年，正看见他刚放下拿起的小刻刀。奇犽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形象糟糕而诡谲、看起来非主流哥特的莫宁，其实生活习惯相当朴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奇犽到的时候有些晚，他已经准备洗洗去睡觉。
抬头看到从正门进来的银发少年，莫宁怔了一下，随即保持了一种愉快的语调招呼他：“啊，奇犽，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
说着莫宁从墙角拖了把椅子放在奇犽面前，然后立刻离这个看上去心情很糟糕、浑身都在散低气压的少年好几米远，窝在沙发里歪头瞧他。
没理会他‘比我还高了好讨厌’的怨念眼神，奇犽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单刀直入的问道：“你之前给洛伦·摩尔除过念？”
莫宁似乎对这个问题缺失了反应，又似乎在考虑些什么。奇犽不禁眯起眼睛，看着莫宁目光呆滞的盯住虚空一点，手指漫不经心的来回玩着嘴唇，半晌才支支吾吾咬字不清的说道：“她是这么重要的人物吗？伊尔迷也打电话问她的行踪呢……”
奇犽轻笑，“少装蒜。”
莫宁嘿的笑起来，举起一根手指，“我偷听到了一点你跟她的故事，果然很有趣呢，你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
奇犽顿时脸色一黑，视线刀子似的甩过去。
这家伙言谈举止有时候看起来和幼稚园小朋友一个级别，那张瘦削而苍白的脸简直年龄成谜，若不是奇犽从小便认识他，根本想不到是个奔三的大男人，而且摸不清底线的强，还很会耍花招。
“越来越凶了……”莫宁在他的瞪视下畏缩的撇了撇嘴，奇犽不禁翻了个白眼，“你告诉伊尔迷她的位置了？”
莫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慢吞吞的说道：“伊尔迷说，如果告诉他洛伦的行踪，就可以免去三个月的工作。”
还没告诉伊尔迷吗？莫宁讨厌被人安排的工作，所以总跟伊尔迷不对付，即使给了这样的条件都没有透露洛伦的位置，若不是他也不知道，就是打着其它的算盘。
奇犽心念电转，虚着眸光缓声说道：“我不希望伊尔迷找到她。”
莫宁点头，“我知道啊，我只跟伊尔迷说了她还在东果陀，好久没见过伊尔迷吃瘪了，我超开心的。”顿了顿又说：“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多疑，这么跟你说吧，我获知除念对象的情况并不是靠普通意义上的‘圆’，只要有声音的地方我就能知道在哪里，误差不超过一公里。如果伊尔迷找了我串通，他早就找到这里来了，对不对？”
奇犽盯住他看了一会儿，转开眼睛想了想说道：“你后天给西索除念？之后我想办法带她走，然后时不时告诉你几个地名……”
莫宁嘿的笑了，“她身上还有个念禁制，那种禁制我以前见过，出于一些特别的原因很感兴趣，是一定要除的，所以在那之前伊尔迷最好不要去找她麻烦，闹出什么变故。”
奇犽挑眉。
“黑帮的惯用手段，你知道的，无法收买人心就用念强制约束手下的行动，是古恩的手笔……很难除，除完那个我可能要睡上好几个月。”
居然还有这一茬，也难怪她拘谨得不敢轻举妄动。奇犽蹙起眉头，靠进椅背用手支住太阳穴，幽幽的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缓声问道：“古恩是谁？”
“突然这么问，很难说清楚啊……好像出身很了不得，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跟黑帮合作，专门调.教流星街出来的稀有人才。关于古恩的传言很多，而且五花八门，大多都是如何性格暴戾如何手段狠辣之类的。”
“我只是一直都很奇怪，我从小就在听说他的事情了，居然到现在还常常有他的花边新闻，他到底有多大岁数了呢，真是好有精力……”莫宁有点苦恼的用手撑着下巴，“唔，总之是个厉害又麻烦的家伙，伊尔迷也叫我好自为之。”
奇犽转过眸子盯住他。
莫宁无所谓的说道：“大不了卷行李躲去你家。”
奇犽笑起来，“大哥估计会趁机把你关在枯辘辘山上天天工作。”
“对哦，岂不是自投罗网了……”莫宁吓得半张着嘴合不起来，顿了顿又立刻想通了，“那就不去你家了，去洛伦家也可以，一样的一样的~”
奇犽脸又黑了黑，随即便觉得这句话莫名的顺耳，垂眼哼了一声，“你跟她要了什么报酬？”
莫宁刚要说话，忽然抬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他瘪起嘴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起身做出一副送客的样子，朝奇犽摆摆手，“自己去问她吧，她要是不肯告诉你，我说了也没用。”
奇犽利落起身准备走人，走到窗户边一脚踩上窗台，正要往外跳的时候动作顿了顿，转头表情古怪的看向困得睁不开眼的莫宁。
“有没有监视？”
莫宁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没有没有，你想做什么都行，我什么都看不到。”
奇犽嘴角一抽，跳出窗户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