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那位李太医毫无意外的来到我的寝宫,因为我忽然觉得“不舒服”。
之所以断定李太医会亲自来替我诊治,原因之一是太后确实疼我才叫了她认为最好的太医,原因二是因为其他御医应该还是慕容山庄指派的,怕出岔子,才用了自己人。
李太医很恭敬的替我诊脉。
“太医,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看着李太医的脸道。
太医微怔,随即笑道“让公主觉得似曾相识那是我的荣幸。”
“我不止觉得你似曾相识,我方才在梦中还见过李太医你呢?”
“哦?”太医颇有些受宠若惊。
“我方才做了个梦,梦见有人要害我,他逼着我吃一种药,说我吃了这药便会和皇帝一样昏迷不醒,太医,你说这世上有没有这种药?”
“公主,这只是一个梦。”太医脸色微变。
“却真实的很,我还看到小皇帝的脸,他叫我不要喝,然后那个想逼我喝药的人却把小皇帝推开,那人的脸我便一眼看清楚,太医,你知道我看到了谁?”
“公主,只是梦,别太当真,我待会儿给你开一副……”
“是太医你的脸,真的好可怕。”
太医的替我搭脉的手一抖,看着我。
“太医!”我趁他失神,一把抓住他的手,他一惊,手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却被我抓住,“太医,你会不会像梦里那样害我?”
“当,当然不会,公主说笑了。”太医努力定下神。
我心里想笑,脸上却仍是惊魂未定,喃喃道:“太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当女王吗?我怕会和小皇帝一样。”
“皇帝是生病了,公主。”
“生病了吗?但为何我一住进皇宫便做这么可怕的梦,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梦,你说会不会皇宫里那些祖先的灵魂都看着,他们通过梦来提醒我?”我眼睛忽然空洞的望着这空荡荡的宫殿,有些颤抖的说道,“你看,他们就在我的眼前飘,他们一定看到了一切,啊!太医!”我忽然尖叫,指着太医的头顶。
太医脸已有些发白:“怎,怎么了?”
“有一个东西在你的头顶上飘,就在你的后面。”我眼睛跳过他望着他的身后。
此时正是深夜,就算是富丽堂皇的皇宫,也不及现代的照明设施那么先进,宫殿里烛火照不到的地方颇有些阴森,太医被我这么一吓,搭我脉的手什么时候松开也不知道。
正在此时,只听外面有人喊:“太后驾到。(百度搜索读看看
太医马上从恐惧中惊醒,定定神,出去迎驾。
好吧,恐吓到此结束,我闭眼不再看那太医。
“公主怎么样?”锦帐外,我听到太后询问。
“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惊吓?”
太医静了半晌,才放低声音道:“方才为公主搭脉,公主气血偏虚,所以晚下做了恶梦,才受到惊吓。”
外面太后不再言语,马上锦帐被拉开,我看到太后慈爱的脸:“皇儿觉得好些了吗?”
“好些了,多亏了李太医,母后,深夜还让您来探望,女儿真是不肖。”说着我假装挣扎着要爬起,却被太后又按下去。
“不用起身了,就这样躺着吧,既然没事,我这便走了。”她看了看我周围,忽然想起什么,皱眉道,“驸马呢?”
我心里一跳,心想该来的总是要来,正想着怎么说,却听身后道:“母后,小婿在这里。”人果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
“驸马拿的什么?”太后盯着那碗东西。
“是银耳羹,这是婉昭的习惯,半夜总会要喝一碗银耳羹,我怕厨房做出的味道不对,所以亲自去关照了一下,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母后在这里,不知发生了何事?”
“公主有半夜吃银耳羹的习惯吗?”
“对,婉昭气血两亏,之前是逼她喝,现在她已习惯了。”
我马上附合:“是啊,这东西还满有效的,”又马上冲他哽咽道,“我方才做了恶梦,醒来你却不在我身边,吓死我了。”说着往他身上靠,他忙放下碗,轻拥住我。
我敢说,太后并不是完全相信我们的话,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看了我们一会儿,才道:“驸马倒是有心的很,不过这银耳羮就算是有特殊的做法,也只需关照一下宫女便可以,不必你堂堂一个驸马爷亲自去。”
“是。”驸马爷点头称是。
太后又看了我们一眼,这才有罢休的意思,终于转过身,对身后跟着的一众宫女们道:“起驾回宫。”
一队人马带着那个李姓太医总算离去。
“如何?”我仍是靠着他,同时拉下锦帐,问道。
“就是这东西,”他拿出一个红色的锦囊,递给我,同时将我的身体扶正,自已往旁边坐开一些。
我看看他,觉得他的动作不免拘谨了些,便道:“慕容珑,你可是说过要娶我的哦,此时到像是要防着我般。”我又逗他。
他脸上一阵尴尬,半晌才道:“那次是情非得已。”语气微微落莫,我看过去,本是想看他又一次脸红,却看到他眼中淡淡的哀伤,不免一愣。
他注意到我在看他,回头看我,眼神与我相对,黯了黯,速又避开。
“今天去皇帝宫中时,看到院中值了很多的杜鹃花,杜鹃花只是极普通的花,宫中并不栽种,所以便留意了一下,”他低头说道,有些狼狈的将眼中的情绪隐去,“这锦囊是我方才以那太医的面目进入皇帝寝宫,在皇帝的帐内找到的,此物应是有专人调配,无色无味,但与杜鹃花的香气混合,时间一长便会制人昏迷,而且诊脉根本诊不出来。”
“那是不是这东西被拿掉皇帝便会醒过来?”
“应该是这样,但若是被发现,他们还是会再放新的上去。”
“也就是就算我们此次进宫救回了皇帝,把他留在宫中他还是会遇害。”我把手中的锦囊握紧,“他不过是与珏儿一般大小的孩子。”
“小皇帝非龙血正统继承人,受的非意自然多些,而且宫中除了年迈的尚书大人,并没有可强有力的政治后盾支持,难免势单力薄。”
这样的话,此次冒险进来救这个皇帝又有什么意义?没有人支持、保护,他最终是政治的牺牲品。
“珑,你说我做女王可好。”我忽然说道。
他一惊,看着我。
“至少我比那个昏迷的小孩子坚强,我不要再费尽心机的逃开命运,就做他们要的女王如何?”
“大嫂?”
“逃来逃去的结果仍是一样,就算舒春雨费尽心机的让你冒充他进皇宫救皇帝,救活了又怎样,他仍是像我一样逃不开被伤害的命运,还不如我一个人承受。”
“大哥一定有办法的,大嫂你不要放弃。”
“他其实比我更清楚,我做女王再所难免,若想让那些躲在幕后的魔鬼显形,就必定会走到那一步,放开小皇帝这方的负累,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我身上,这样才可以改变被动的局面,他只是不想让我陷进去,怕我有朝一日无法全身而退。”我相信初时他的反对,的确是因为不想让政权再动荡,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对我已有了之前对珏儿那般的私心,只要能保护我,就算所有人都支持我做女王,他也会不管不顾。
“他放不开每一个他看作亲人的人,所以到现在我们一直处在挨打的局面,”我看着慕容珑平静的说,“我替他做决定如何?”
慕容珑看着我,很久都不说话。
“慕容珑?”
“不行。”他忽然轻声却坚定的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他不答,站起身,走出帐外。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却又马上回来,手里拿着那碗银耳羹:“还热着,吃这个对你有好处。”
我无声接过,却并不喝,银匙在碗里搅动,渐渐的淡淡的甜香弥散开。
“这是我的命,不是你说不行,便不行的。”我喝了一口,甜的,咽进去却苦的很。
他不说话,看我一勺勺的喝。
好久。
在我以为他默认了,不会再阻止了。
“做女王不是唯一的路,”他却忽然开口,“一旦是女王,便注定要被一群人利用,之后很可能那个昏迷不醒的人便是大嫂你;做女王……”
“这些我知道,你不必说。”他打断他,不给他说服我的机会。
“若你做了女王,”他却坚持说,并且不再用“大嫂”称我,而是用了“你”,“从此以后,我便……”他停住。
我在碗中搅动的银匙也下意识的跟着停住。
“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无法见到你,因为替女王看病的大夫必须是女的。”
手中的银匙蓦地从手中掉落,我猛地抬头看他,他也看着我:“所以不要做女王。”声音很轻,极轻。
“珑?”
“这后面半句话我只对大嫂说一次,至死不会再说,”他眼睛盯住我,“所以自私也就这一次,大嫂你允我吗?”
心被句话用力的牵动了一下,那声低喃,极柔却又极重的向我直击过来。
“你随我一起逃走,逃出去后我们便成亲。”当时我让他逃走时,他是这样说的吧?那么,他是当真的?是不是?是不是?
这个害羞而温润的人啊,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番话?只此一次,只此一次的自私,是自私?还是不想看着我回不了头?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的脸渐渐红起来,然后无声的替我捡起掉在地上的银匙,擦干净,放进我的手中。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很想哭,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没有原因的掉,肆虐般的掉,我握住银匙又开始往嘴里塞银耳羮,却始终不肯说出那句:我允你。
我允不了,如果说之前我只是打算,现在却确信了,就如我放珑和珏逃走时所说的,随他们一起,只会连累他们,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我,又何必让他们也逃不开?
“大嫂?”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没办法答应你,”抬头看他,泪已止住,“我要当女王,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