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快步地走着。
夕阳西下,映红了天边的彩霞,整个城市被熏染上温柔的红光,此时正是吃饭的时间,炊烟袅袅,人声不知不觉中变少渐远,黄瓜走向郊外,植物也被染上了红晕,晚霞彤彤,四周一片寂静的温馨。
一阵风拂过,吹过黄瓜的头发。
黄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天可怜见,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生长,她总算有头发了。
虽然还很短,而且不成形状地胡乱生长着,但总算不是个光头。
回到贫民窟,黄瓜远远地便瞧见夜勾的身影。
想不到他今天居然回来得这么快。黄瓜在心中庆幸自己回来得早。
夜勾正背对着黄瓜,他穿的破破烂烂,身体瘦小,浑身僵直地站着。
黄瓜不知怎么的,有点小小的忐忑,她小心地走了上去。
还没靠近夜勾,仿佛已经感觉到黄瓜的气息,夜勾突然转过头来。
还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眼,他皱着眉,有些生气地看着黄瓜。
但见黄瓜使劲朝他赔笑,夜勾瞪了黄瓜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和黄瓜说些什么,但很快,他抬起手来,开始比划。
去哪里了?别看这里呆着的都是面黄肌瘦的贫民,但越是贫穷的人,一旦爆发起来将会越恐怖,贫民窟已经不止发生过一起吃人事件了。
黄瓜连忙解释,她连续几天都待在这里,被闷坏了,所以出去溜了一圈,并没有在贫民窟溜达,而是去了骊城。
结果,夜勾的眉皱得更紧了,他比划的速度明显变快。
骊城?骊城更不安全!难道我没和你说过吗,城里的贵族根本不把平民的性命当回事,你这么笨,要是被骗了签了卖身的契约,难道你就不怕?
于是黄瓜又解释,她认得字。
识字?识字也没用,真有人瞧上你了,除非拥有绝对的力量,否则像我们这样没有后台的平民,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更何况,还有一个银头发的——
夜勾的动作一顿,突然没继续比划下去了。
黄瓜突然瞪大眼睛看着夜勾。
她突然想到一件她一直没考虑过的事。
夜勾究竟为什么要收留她。别说什么救命恩人一起偷东西的鬼话,之前黄瓜一直没有深想,是因为身体问题更需要她去担忧,而且夜勾这个小孩,不自觉地会让黄瓜产生信任的情感。
但现在仔细一想,显然,夜勾认得柔悦。
那么,夜勾还知道些什么,他是否认出了,她就是当初那根会说话的黄瓜妖族?
对了,样子可以改变,但一个人的声音,还有说话的语气,除非刻意改变,否则只要留心,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
夜勾见黄瓜里脸色微变,看他的神情也有些不同,夜勾抿了抿唇,抬起手来,又比划了起来。
我们吃饭吧,今天的东西很好吃。
黄瓜看了夜勾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不管猜出了没有,这几天二人的相依为命是真的,只是,至少,从这一刻开始,黄瓜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前面已经有过一个柔悦,她怎么还没学聪明呢。
夜勾带着黄瓜回到了他们的破布小窝。
待黄瓜坐下后,夜勾小心从自己的破布袋子里面掏出了个东西,一层又一层地裹着,夜勾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上的动作非常的小心,仿佛里面藏了个稀世珍宝。
受夜勾的影响,黄瓜也将刚才的情绪抛开,好奇地盯着那层被裹着的东西看。
夜勾说,今晚有好吃的。
黄瓜舔了舔嘴唇,好吃的啊……她现在的肚子可饿了。
终于,夜勾翘着手指,将被裹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有两块被压扁的小蛋糕,还有一把小小的,和夜勾小小的手差不多大的鸡腿。
夜勾把小蛋糕和鸡腿献宝一样放到了黄瓜面前,亮着眼睛看着黄瓜。
黄瓜看着面前散发着食物香味的蛋糕鸡腿。
嫩黄的蛋糕,虽然被压扁了,但是看着还是让人充满食欲,更别提那把金黄色的鸡腿,虽然表皮有点脏,大概是被放进破布袋子的缘故,但只要一闻到那肉香味,黄瓜就想流口水了。
黄瓜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了看夜勾,他脏兮兮的脸蛋,他黑白双明的眼睛,还有他那小心翼翼的动作。
黄瓜突然鼻头一酸,哽咽了一下。
别说前世,就是当初在柔悦的照顾下,蛋糕什么的,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小点心而已。
但是,此时此刻,有个小孩,他**岁,将这些食物视若珍宝。
“今天,怎么会偷到鸡腿?”虽然小,但一把完整的鸡腿,其实是很难偷到的,特别是对于夜勾这样身手一般的小偷,好运偷到鸡腿,简直像过节一样。
夜勾慢慢地比划着,告诉黄瓜,今天运气好。
见他没有说具体,黄瓜也没再多问。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将鸡腿和蛋糕吞下肚,动作隐秘快速,在食物的味道还没完全散发开的时候。
这么多天来,黄瓜已经习惯了快速进食——自从有一次,一个老大叔灵活地从她手中抢过食物,然后迅速塞进嘴里,等黄瓜反应过来,食物早就被他咽下去了。
两人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黄瓜看夜勾一副已经满足的样子,心中心疼得不得了。
虽然不指望了,但黄瓜偶尔也会心想,如果她现在能够穿回现代,如果她能够顺道带夜勾回去,她一定带夜勾吃好多好多,他绝对没有吃过的东西。
什么糖果饼干,本来应该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喜欢的吧。
又或者,某一天,她突然妖族力量觉醒什么的,嗯,或者突然恢复传承记忆,变得非常非常厉害,她一定要和夜勾过着幸福快乐奢侈每天吃肉的生活。
黄瓜这样想着,脸上忍不住微笑起来。
夜勾见黄瓜笑的莫名其妙,吃饱喝足的他刚想凑上去和黄瓜说些什么,突然,他的表情一僵。
黄瓜还没发现,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夜勾迅速转过头,不让黄瓜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的手紧紧捂着肚子,脏兮兮的小手,红色的鲜血显得有些触目惊醒。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但很快,全身都忍不住痉挛起来,他低着头,唇紧紧抿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等黄瓜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夜勾已经蜷缩成一团,脏脏的脸蛋看不出脸色,但嘴唇已经变成了紫黑,他紧紧闭着眼睛,粘在一起的睫毛颤抖着。他双手捂着肚子,而他的指缝,有红色的血流出。
黄瓜吓了一跳,差点慌了神,但很快,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一条血痕从夜勾的手腕横穿到小指指间,伤口很深,鲜血是顺着他的手冒出来。
显然,夜勾的不对劲是因为肚子剧痛,而受伤的这条伤口,是今天受的新伤。
难怪拿鸡腿的时候,手指是翘着的,她居然没发现。
黄瓜心急如焚,但手下的动作丝毫不见慢,她连忙将夜勾受伤的手拿开,夜勾已经痛得失去意识,任黄瓜怎么叫他也不见回应,黄瓜只好动用灵力掰开他的手,免得伤口越扯越深。
黄瓜一边为夜勾擦血,一边看那个包裹鸡腿蛋糕的破布袋子。
因为太久没吃肉,他们两将鸡腿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更别提蛋糕屑了,看夜勾这情况,十有**是食物出了问题,但为什么她没事?
是了,她是妖族,之前在森林中她已经确定,她似乎并不惧怕剧毒。
夜勾嘴唇的颜色越来越黑,指甲也变成可怕的黑灰色,身体渐渐地冰凉。
黄瓜摸着他冰冷的手,原本急的满头大汗,此刻却浑身冷汗都出来了。
再这样下去,夜勾会死。
可是,她却没有任何救他的办法。
骊城里面有治愈师,但黄瓜没有钱,况且,从这里赶去骊城,夜勾恐怕等不了。
黄瓜慌了,她浑身在微微发抖,紧紧将夜勾抱入怀中,她想说些什么,但感觉夜勾身体越来越冰,也不再抽搐了,巨大的恐惧朝黄瓜袭来。
怎么办怎么办,夜勾会死,夜勾会死。
她才刚刚觉得这个小孩聪明的可怕,觉得他谨慎细心,觉得他深藏不漏,觉得要在心中悄悄地提防他,他就要死了。
怎么可以这么快,明明前一刻他们还在一起抢鸡腿吃的。
四周起伏的鼾声传来,远处有响亮的虫鸣。
在这里,每隔几天就会有人,或者饿死,或者病死,当死亡变得太过常见,大家早已习以为常,没有谁会去多理会旁人的死活。
黄瓜的一生,从来没有这么惶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