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容易受到环境以及情绪影响的人,心中的喜怒哀乐更像天气一样瞬息变化,难以自控。自打我开始以写字谋生,我的睡眠质量就日趋恶劣,白天的所见所想大多会在夜晚来临时进入我的梦境,幻化成千奇百怪的际遇。比如白天我碰到一个老同学,晚上会梦到小学时的情景,上课被老师提问,考试答不出题目,甚至排队上厕所,因为尿急而直跺脚,把被子都踢到了床底下;再比如白天我看《红楼梦》,夜里我就梦到自己一忽像林黛玉那样坐在桃花树下哀哀哭泣,一忽又像凤姐那样横眉立眼,颐指气使地训斥丫环;更有甚者,有一次我在街上走着,看见有人横穿马路被汽车撞倒,梦里我自己就变成了那个肇事司机,与一个路人迎头相撞,然后在猛踩刹车的惊恐中大叫着醒来……
我曾经给穆寒讲过我做梦的本事,他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伸手把我搂到怀里,笑着说:“可怜的孩子,以后有哥哥陪着你,保证你每晚都能睡个安生觉。”
我不满他的戏谑口吻,一边生硬地把他推开,一边自怨自艾地想:谁能理解一个把睡个安生觉当作奢侈享受的人的苦衷啊。
所以,当我住进锦庐,继续做些稀奇古怪的梦时,我觉得很正常。因为锦庐是个有故事的地方,那些被沧桑磨砺的砖石,那些被风雨滋养的花木,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秘密,以及那些被偶然或必然机缘巧合掀起的秘密的一角……无一不透着神秘的气息。任何人置身其中,都会受到影响。那种看不见的气场会随风潜入夜,在我的梦境中幻化成形,这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当我听妈妈说那个藏在油画中的碎脸就是多年前消失不见的青裳时,我才知道青裳竟然在锦庐的故事中占有一席之地。我才开始怀疑,某些事的发生也许并非无缘无故,比如那条不知来路和去向的棉布长裙,比如那根刻着“青裳”字样的发簪。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种异像会找上我?难道就是因为我无意中成了锦庐的住客?
我记起于烈关于阴魂不散的论调,虽然有些荒诞无稽,但结合此前遭遇到的种种诡异之事,再琢磨时又不禁悚然心惊。
我的外婆曾经说过:世间事若不能按常理解释,究其源头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鬼魅作祟,另一个是活人作怪。二者必居其一。那么,对我来讲更愿意相信哪一个呢?
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思索再三,我仍然没有得出明确的结果。
我举目四顾,宽敞的房间里只有书桌上一灯如豆,反衬得材质厚重的家具越发森然冷漠,仿佛参透世事人情的老者,不苟言笑。而高远的天花板上则透射出几道窗外花园里合欢树的影子,枝桠错落,摇曳不定。
于焉说过的那句话又在我的耳畔响起:自从你踏进锦庐的那一刻起,就成了锦庐以及锦庐故事的一部分,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显然,于焉有先见之明。
在过去的岁月中,锦庐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事件呢?我伸出手指用力抓了抓头皮,几根无辜的青丝立刻流离失所,散落在我的掌心。
与其这样妄自揣测被动应战,不如主动出击。
我打电话给于烈,说:“我知道油画中的女人是谁了。”
“又是做梦梦到的?”她在话筒那边嗤嗤地笑着说。
“不是,是我妈妈告诉我的。那个女人叫青裳,是我妈妈的好朋友。”我答道。
“哦?真的吗?那太好了,还有其他的信息吗?比如她跟韩子郁的关系,她现在在哪里……”于烈听了我的话,立刻兴致高涨,喋喋不休地抛出一大串问题。
“没有了,只有这么多。一个原因是青裳已经有好多年行踪不明了,另一个原因是我妈妈不愿意多讲,她不想让青裳再次成为别人议论的话题。”
“原来如此。看来我还得在外围寻找头绪啊。不过,能知道那女子的名字已经是意外收获了,就像抄了个近道一样,可以节省好多无谓的人力和时间了。那么,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于烈踌躇满志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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