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天色略微放亮了,我偷眼看看于焉的脸,他的面色如铁,两条浓密的眉毛在眉心拧成了一个结,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从刚才他捂住我嘴巴的那一刻起,我没有听到他说一句话,他的样子让我感觉很沉郁,也很恐慌。
于烈径直走过行车道,转过被清风吹得沙沙作响的竹林,随后抬腿走上台阶,推开于家那扇厚重的木门,于焉继续拉着我,跟着于烈走过宽敞的前厅和被芭蕉叶子遮盖的略嫌幽暗的庭院,再绕过回廊,上楼,在自己的卧室门口,她吹熄了手中的纸灯笼,解开披在肩上的披风,并把披风和纸灯笼一起放进门框上方一个隐蔽的储物柜里。懒
我看着于烈,觉得她的一系列动作都是机械化的,仿佛经过无数次训练后的下意识行为,即使不经过大脑支配,也不会出现丝毫偏差。
接下来,于烈的样子更加奇怪,她伸长了手臂,瞪着眼睛像是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于焉和我,慢腾腾朝我们走过来,我吓了一跳,刚想说话,又被于焉拦住了,他再次示意不让我开口。
这时,于烈已经走到我们跟前,但她的目光是空洞而又呆滞的,瞳孔里根本没有映出我们的影子。就在快要与我们撞个满怀的时候,她一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走到床前仰面躺下,双手抱在胸前,随后闭上眼睛。
她睡着了,脸庞显得安闲而又恬静,浑然不觉我和于焉就站在门外。虫
我蓦然记起那一夜在念城的小客栈里,于烈也是这样半夜在房子外面兜了一圈,然后回来像没事人似的接着睡觉。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大惑不解地望向于焉,他关上于烈卧室的门,把我带到楼下的客厅。
“于烈,这是在梦游吗?”我问道。
于焉点点头,神情黯然地说:“医生说是睡眠障碍所表现出来的一种症状,也可以叫梦游症。”
“睡眠障碍?于烈怎么会有睡眠障碍呢?”
“医生说像她这种症状的睡眠障碍发生在睡眠的第三和第四阶段,那是最令人不快的阶段,自主神经系统对当时的情况作出反应,有的人会起床做饭,有的人会忙着整理房间,有的人会出门开车……而于烈则是披上披风提起纸灯笼到锦庐的花园里游荡。”
我有些头晕,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
“医生说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我问。
“可能是意志消沉或是心理创伤,潜意识驱使病人重新回到造成创伤的事件中,试着把没有完成的感觉补充完整。也就是说是无知觉的意识在驾驭着有知觉的自我。”
“这说不通啊,我觉得于烈在身体以及工作方面的情况都很健康很积极啊,她那个没有完成的感觉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到锦庐的花园去呢?”
“自从发现她有梦游症之后,我就在寻找答案。可惜一直没有进展。”
我的头晕得越发厉害了,只好用手肘拄着头,侧着眼睛看着于焉。我心想怕是低血糖的毛病又犯了。
“于焉,既然你早就知道出现在锦庐的人影是于烈,为什么要瞒着我,不早点告诉我呢?”我压低嗓门冷冷地质问道。
“我并没有对你隐瞒啊,你第一次说见到人影,我就告诉你,我也见到过的。对不对?”他瞥了我一眼,唇角现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我那样说是不想让你害怕,我知道于烈不会伤害任何人,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不是吗?”
“可是,那是于烈啊,你能想像我现在有多吃惊吗?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瓜,被人家耍着玩。”我摸了摸裹着纱布的膝盖,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没有人要耍你。”于焉的目光一凛,面色随之改变,“是你自己太执著了,不听我的劝告,其实我一旦找到引起于烈梦游的原因,就可以结开她的心结,让她恢复正常的睡眠状态。那样,她就不会梦游了,你也就看不见人影和纸灯笼,不会再好奇和担心了。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我摇摇头,说:“其实你尽可以告诉我,让我帮你分担的,毕竟我跟于烈是好姐妹,我也会像你那样尽心竭力地为她着想的。”
于焉眼中的寒意更深切了。
“我就是不想让别人像看怪物一样地看待于烈,梦游是种病,却不是她的错,我希望在她不自知之前就让她痊愈。所以,这件事请你一定要保密,不能对于烈说破,记住了吗?”他不由分说地凑到我的面前,逼视着我的眼睛。
我无奈地点点头。
虽然他强横的态度让我不快,但他的心情我还是能够理解的。
沉默了半晌,我问了一句:“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发现于烈梦游的?”
“最早的一次,于烈还是个孩子,是我爸爸妈妈发现的。大概过了一年多才出现第二次,在那之后每次间隔的时间都很长。后来,妈妈过世了,爸爸住进疗养院,她梦游的次数就越来越频繁了,我才感到情况严重,背着她到医院去找医生咨询,医生给我分析了一番,说引起睡眠障碍的原因,每个病人都不一样。他也无法明确的作出判断。所以,只能让身边的亲人多关注留意,保证病人在梦游时的安全。”
于焉看出我的脸色有些苍白,额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便起身去厨房给我热了一杯牛奶。
我接过来喝了几口,周身的汗毛孔舒张开来,感觉轻松了一些。
“可你又是怎么知道于烈梦游了呢?”我又问,“你们的卧室之间隔着一道回廊,她的脚步又很轻。”
“我偷偷在楼梯口装了一个红外线装置,每天晚上于烈睡了,我就把开关打开,如果她半夜下楼,触动红外线,我的床头就会有个报警器嘟嘟地响起,把我叫醒。我会在后面悄悄跟着她,其实她梦游的路线很固定的,从没有改变过,并且也从没有跌过跤。”
我自嘲地一笑,暗忖梦游的人从没有受过伤,我这个清醒的人反倒摔得伤痕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