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青裳的哥哥,若没有疯掉,到今天怕是也会为有个驰名海内外的大画家做妹夫而感到由衷的骄傲呢。”于烈继续说道。
我也有同感。
凡事就怕说“如果”二字,一被冠上如果的前缀,便有了许多种可能。正所谓不同的因,带来不同的果。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时隔三十年,人们的观念乃至行为模式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再过三十年,又会是个什么样,恐怕连今日的我们都会感到意外的。懒
可不管人们的思想观念有多大的变化,总有一条是亘古不变的,那就是亲情永续和不能随意戕害生命。
尽管韩子郁有错,但错不致死。青裳或许并不完美,但她应该得到更好的结局。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于烈听,她点头不语,绕过地上装废品的袋子走到床边,把卷成一团的被子抖开来,那床破烂得露出里面棉絮的被子不知道多久没有晾晒过了,随着抖动,飞散出无数带着污秽味道的尘埃,刺激得我和于烈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就在于烈松开手,去口袋里翻纸巾擦鼻子的时候,被子里掉出来几个揉在一起的纸团。于烈捡起其中的一个,展开来,纸上是一些纷乱的字,那字迹与墙上的基本上差不多,有些清晰,有些则凌乱不堪。
于烈把纸片拿到光亮处细看,忽然,她的眉毛一扬,招手叫我:“凌羽,一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虫
我凑过去,看着她手指的地方,那上面零散地写着:“血,满头血,不是我,是女人,青裳,哭……”
几张纸上除了一些说不清含义划线外,还是反反复复的这几个字:“不是我,是女人,血,青裳,哭……”只是前后顺序略有变化。
“他已经不能用连贯的逻辑来构建一个完整的句子了,这是精神病后期思维混乱的典型表现。不过,他所要表达的意思中的几个关键要素,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可以想像,他能够把这几个关键点写下来,应该是在脑子难得清醒的这最后一段时间。可给我的感觉是,也正是这难得的几日清醒,加速了他的死亡。”于烈抑郁地说。
我听得有些糊涂,忙问:“那又是为什么呢?”
于烈的眼中划过一抹凄凉:“因为他之所以会神经错乱,就是脑子里那挥之不去的阴影在作怪,他用癫狂的行为来让自己忘记,而一旦他记起,那种折磨都是无法忍受的,于是,他用酒精来给自己催眠,不想过量的酒精也会要了他的命。”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他的病症意外的有所好转,才使他安静下来,接受姨娘的建议到这里来住,并在相对清醒的状态下写了这些字。而正是这些字,让他痛苦不堪,借酒浇愁,以至死亡的?”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于烈赞同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然后,我们俩都把目光聚焦到纸片上那几个颠来倒去的字上。别的都可以理解,只是“是女人”指的是什么呢?显然不是青裳,因为青裳两个字,他写得很清楚,特别是那个裳字,一个笔画都没有错。
难道说当时还有另一个女人在锦庐?
我和于烈几乎同时发出了同一个疑问。
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就在我们两个的心思都被这个最新出现的疑问所吸引,陷入冥想的时候,外面的房间突然传来青裳姨娘发出的哭喊声。
于烈赶紧收起那几团纸,和我一起跑出小黑屋子,只见方桌旁原本端坐着的老妇人已经颤巍巍站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条棉布做的小被子,她满脸泪水,嘴里不停地咕哝着:“没错,这就是青裳亲手缝的,她的孩子出生后,还是我用这条被子把孩子裹起来抱给她的。”
一旁也有泪光闪烁的于焉仍然不放心地追问:“老婆婆,你能肯定吗?你一定不要搞错啊,这可是关系到我妹妹一生的大事啊!”
“不会错的,别看我年纪大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可能会记不住,但二十几年将近三十年前的事情,我件件都记得很清楚。尤其是青裳,她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呢。”
老妇人说着把脸伏在小被子上呜咽起来,那凄楚的哭声任谁听了都会感到心酸的。
我猛然意识到身边的于烈站立不稳,像是要跌倒似的,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她却用力甩开了我的手,一个箭步冲到于焉面前:“哥,你刚才在说什么?什么事情是关系到我一生的?还有这条小被子是从哪里来的,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于焉怔怔地望着于烈,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而低头哭泣的老妇人却一下子抬起头,张开双臂把于烈抱在怀里,抬手摸着她的脸颊说:“好孩子,你就是青裳的女儿啊。上次你来时,我就觉得面善,觉得你跟青裳小的时候有几分相像。”
老妇人又是哭又是笑的,抱着于烈不撒手。
于烈愈发震惊了,一边挣扎着摆脱老妇人的手臂,一边说:“老婆婆,话不可以乱说的,我怎么会跟青裳长得相像呢?你一定是太想念青裳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的。”
老妇人马上摇头说道:“不是错觉,我有证据,就是你腿上的那个胎记,那天你从坟地跑回来,不是撕破了裤子吗?那时我就看见那块胎记了,但当时我不敢肯定,也不敢想像你会是青裳的女儿。”
于烈无助地望向于焉,她想听于焉怎么说,在她的心里,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于家的孩子,更不可能想到,一直以来她所追寻的那个迷雾般的女子青裳,会和自己发生如此密切的关系。
于焉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拥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地说:“因为妈妈心脏不好,所以当年在生我的时候,就做了绝育手术。她不能再生孩子了。”
于烈闻言拼命地摇着头,一脸的惊恐和抗拒:“你骗我,我不相信,爸爸妈妈待我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