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那一箭射得如何？”还没到面前，张二宝就忍不住开口，。
“十分不错！”我点点头。
他咧着嘴笑了一会儿，又皱眉道，“冠军侯十七岁殿前比试的时候，三箭三中，都在靶心，还是骑在马上射的，如今我也十七岁，却仅仅射中靶子，看来我与他，还有一定差距。”
他稍嫌稚嫩的面孔上挂上老成的表情，皱着脸努力思索差距的问题，甚是有趣。
我拍拍他的肩，“他在皇宫长大，自小受到的训练非你我可比，比你强些也是正常。”
张二宝想了想，释然道，“这倒也是，只要我进了北军，来日方长，总有可以追上他的一日。”
我抿了抿唇，没想到霍去病居然是他的楷模。
他顺利解决了自己的心结，转而关注起我来，“吴兄，你的力气也太小了吧？我姐姐射出的箭，都比你射得远。就你这个样子，什么时候能射到靶子上？”
他声音大了些，引来不少人侧目，我拨开他放在我肩上的手，抽了抽脸皮，“力气又怎么了？下次我射得高些，箭落的慢些，差不多也就够了。”
“聪明！”他欢喜地拍手，但是想了想，抓抓头皮又道，“可是你能让箭正好落到靶子上么？这么远的距离，直着射都困难，何况绕一个圈？”
我还没有答话，就听见旁边有人嘲讽道，“蠢货，这样也能射得上靶，猪都能上树了，。”
说话的是和李姓汉子一拨的人。
我活动活动筋骨，只当没有听见。
不就一条弧线么？算一算不就知道了，有什么难的，只要角度把握好，力道够了，想不上靶都难。
张二宝撇撇嘴，“射不上靶的人还敢叫嚣么？有本事自己射中一箭。”
男子恶狠狠道。“臭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么？敢这么跟我说话，就算你射中了也一样进不了北军。”
张二宝哼了一声，“就算你是冠军侯的亲戚，在校场上也得按照规矩办事。”
男子皮笑肉不笑。指着张二宝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大哥是冠军侯手下的得力干将，想进北军，招子放亮一点，军队里比你身手好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
我转过头去，“你大哥是谁？”
我许久没有说话,男子笑起来，大约当我是惧了。一咧嘴，露出一口黑黄的牙，“不怕你知道，我大哥是大名鼎鼎的鹰击司马赵……”
旁边的李姓男子喝止道，“老三，少说两句。”
他最后两个字便没有吐出来。
我认得的姓赵的鹰击司马就一个人，“赵破奴？”
“不错！你认得厉害就好！”男子得意洋洋。
我淡淡笑了笑，不再答话。赵破奴是个孤儿，说是他的兄弟，只怕也是像郭志壮之类的异姓兄弟。须知赵破奴的兄弟在军中多了去，他那一营，全都是他的兄弟，。这几根杂毛，不知道是从哪里爬出来的，狐假虎威，实在可笑。
队伍又向前进了一些，方才射箭的几人。又是全部脱靶，黑着一张脸站到队伍后面。
第二轮很快结束，和第一轮比起来，又有两人上靶，但在同时，也有一人脱靶，所以上靶的共计六人，这个成绩不算很好，丁什长的脸皮却没有什么动静，显然这个结局早已在他预料之中。属于正常范围。
我压低声音，对张二宝道，“你们平日练习，都用多远的靶子？”
张二宝摇头道，“我家没有靶子，俺爹都是在树上画个圈让我射，一开始是三十步，再到五十步，慢慢拉远。像这百步之外的靶，我也是头一回射。”
怪道这么多人都射不中箭靶，霍去病选人的标准，还真是严苛异常，百米开外，将近两百步的距离，莫说我这个新手，就是这些天天射箭的人，除去个别像李姓汉子那样臂力超群的，也就将将能射到靶的位置，要瞄准靶子，还要有一箭命中靶心，老兵之中，也没有几人能达到这个标准。
且不说实力的问题，单从概率的角度看，三箭三中，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落马。
试了两轮，不少人的脸色已经黯淡无光，从一开始的雄心勃勃，变成了垂头丧气，有这样的情绪影响，可想而知，后面的发挥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边的众人情绪低落，看热闹的步兵们却是情绪高涨，欢乐异常，每每有一人脱靶，就会响起一片嘘声，甚至压过了叫好声的浪头。
这个也很正常，他们来看新人比试，自然不是希望看到什么惊人的技艺，好刺激他们脆弱的自信，激发他们奋斗的激情。他们不过是来看个热闹，越多人失败，可以取笑的对象越多，才越符合看热闹的真谛，以此方能体现他们作为老兵的优越感。
横竖招兵的是霍去病，射成什么样都与他们无关，。
嚣张的嘲笑声如浪潮一波一波纷至杳来，我几乎要怀疑这群步兵是不是霍去病的某个对头专门派来搅场的。
最后三人黑沉着脸，回到队伍中，他们那点残破的自信，在嘲笑声中果断地灰飞烟灭了。
反观我接受了那么多的讥讽，还能淡定自若地站在原地，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脸皮的质量的重要性来。
连张二宝都忍不住要佩服我的脸皮，“吴兄，你虽然不会射箭，却比他们更适合射箭。”
“这个怎么讲？”我倒不知道脸皮还跟射箭有关。
“我爷爷当年参加过白登之战，他常说，在战场上一个人能活多久，与箭术武艺无关，而是在于一个人的胆魄。战鼓响起时，喊杀之声冲天，胆小的直接就尿了裤子。须得胆魄过人，方能在沙场上驰骋自如，破军杀敌。我观吴兄的神态，分明已达到这个境界。”他扔过来一个“我看好你哟”的眼神。
那是自然，老子好歹也是从星际战场上下来的，岂能因这点小事失了仪态？两星对阵，虽然没有锣鼓助威，一个炮轰过来，比什么都管用。
我挺了挺胸膛，胸口当即一阵抽痛，于是我又缩了回去。
轮到张二宝上场。
有了上一箭的成绩，他的心情已是轻松不少，面对旁边那个李姓壮汉冷冷的目光，他孩子气地扬了扬头，又对我笑一笑，方走上前去。
没有令众人失望，他的这一箭，稳稳地钉在靶子上，比方才那一箭稍稍偏离了靶心一些，却依然领先与众人之上。
丁什长摸着胡须，脸上露出几不可觉的笑容，。看得出来，他对张二宝的表现也颇为满意。
场边响起稀稀落落的叫好声，后面参赛的众人或嫉妒或忧伤，大都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反而安静了下来，旁边李姓汉子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其实这场比试，只要合格即可，无需分出个胜负，张二宝射的怎么样，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不过此人心胸狭隘，所以大约也以为别人同他一般狭隘，觉得既然有了过节，日后做了同僚，相见不大痛快，所以看见张二宝两箭中靶，眉间不免有些阴郁，盯着那微微颤动的箭尾片刻，方才站出来。
我吸了口气，跟着踏出去。毫不意外地又听到嘈杂的讥讽。
“居然还敢上来！”
“还嫌不够丢人的么？”
“我十五岁的时候，都比他射的远。”
靠！老子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杀过十个f星鼻涕虫了，射箭算得了什么？
嗖的一声，旁边李姓汉子的箭已经破空飞出，他这一箭，射的又快又准，直奔靶子而去，沿途的空气仿佛都被撕裂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这一箭，他是发狠了。
挟着雷霆般的气势，羽箭狠狠插在了红圈的边缘，离得老远，都能听到箭头刺破靶子的声音。
这是半天里最好的成绩，那些围观的步兵们，也都爆出一片叫好声。
后面的参试人员中也有人鼓掌叫好，领头的正是与他相熟的两名壮汉。我看见丁什长微微点了点头。
李姓汉子盯着自己的箭靶，唇角终于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慢慢回过身去，朝队尾的张二宝比了个我看不太懂的手势，脸上虽然带着笑，表情却是狠辣阴毒的，。我再看不明白，却也知道那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不是挑衅，就是威胁。
果然张二宝气得跳脚，李姓汉子却又转过头来，眯眼看着我，将不屑和鄙视这两个词的意思，在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淡淡看他一眼，场外又传来倒彩声。
“娘娘腔，愣着做什么？快射啊！”
“不会射箭，哥哥可以教你！”
居然有人猥琐地附和着笑了起来。
我吸了口气，慢慢拉开了弓，瞄准远处的靶，然后，微微上抬。
哄笑声越发大了。
“射腻了地，改射天了么？”
“可笑，可笑啊！”
我再吸一口气，手指陡然松开，红色的羽箭直飞出去，不过却与众人的路线有些区别，它在空中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然后，朝着靶子的方向，落了下来。
我紧紧盯着羽箭，甚至忘记了一直举着弓没有收回。
只听噗的一声，远处白色的靶子边缘，多了一道醒目的红色。
那一声虽然小，场上的喧哗声，却都在这瞬间低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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