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夜这个冷笑话只有她一个人呵呵的干笑,周围一片死寂,只发现即墨溪凝视着她的眼眸是越来越暗越来越冷,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茶夜不敢再笑了,嘴角干抽着看了他一会,突然开口道:“世子爷,我现在过的很快活,其实我不在您身边伺候,您过的也会快活,您是大人物,别再拿我这个小草根拔着玩了。而且我现在混的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事事也懂的分寸,人言道:忠臣不侍二主,褚少主也没让我认他做主子,我茶夜这辈子走到哪儿都只伺候过您一个主子,您放了我,我感激您一辈子。”
她这话一大半是发自内心的,不过倒不是什么忠心不忠心的问题,她可没那么大的奴性喜欢伺候人然而这一番话说出来后,她暂时没看出来即墨溪有什么反应,倒是旁边的褚月浅一直绷着的身子明显一松。
感觉到脖颈的压力一弱,即墨溪竟突然别过了头去,茶夜以为他想明白了看通透了,心里高兴不已,暗想着回去一定要让穆清转达即墨溪以后一定要捺得住性子才行,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寂静之中即墨溪突然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来:“少跟我提快活不快活,我早说过你死也得死在我身边,我今天来褚家不过是走个过场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罢了,你既然这么不上道,那就别怪我来硬的”说罢便伸手过来擒茶夜,褚月浅本站在一旁久未发言,想着茶夜已经表了态就让他们两人自己解决,而且看着即墨溪今天来访就是要在面子上留个全的,就必定不会撕破脸,岂料才不过几句话下来即墨溪竟然就发了怒,他当即一步过去站到了茶夜身前
“不就是一个卖身契么?我褚家给不起么?”
眼看着即墨溪双目轻眯了起来,茶夜上前了一步将褚月浅推开,正视向即墨溪:“那就请世子爷拿出卖身契,十年来我的工钱就免了,就当与我交了十年的食宿费,当年你花了多少银子,现今按照倍率我一个子儿也不少的给你。”茶夜说完这话心里很是得意,不自然的眼角都带起笑意来,即墨溪,您吞了我的卖身契,有种就掀来衣服让大家看看你那不寻常的肚皮?
茶夜一口一个‘世子爷’,如此疏离的称呼让褚月浅心里很舒服,包括在棚外的海棠也是一脸得意,时而睨向一旁的谭净明也是满眼挑衅,谭清明只是冷哼,根本不屑与她这个小女子计较。狡猾如即墨溪怎会不知茶夜打的什么算盘,当即双目一丝阴戾浮上来,茶夜顿时喉咙如被一双利钳生生扼住
她半点声音也发不出,甚至连面部表情都不能自由控制,依旧端的是洋洋得意之色,就连在她身边的褚月浅也未察觉出一丝半点,而茶夜却知道自己这样是有多诡异她知道即墨溪不会杀了她,只是要让她软下来让她害怕罢了,因为那钳着她喉咙的力量松一下紧一下,让她简直像要快死一般却怎么也死不了
如此被人控制到这般地步,茶夜心神皆觉受辱,随着那一松一紧的力量越发频繁像是在玩耍一般,她一股压抑不下的怒火噌的一下就冲上了脑门
哗
“啊”
喉间骤然失去了被*控感,众人也向角落的发出尖叫的小摊望去,茶夜抚着胸口睨去,只见那摊贩大跌在地上两腿抽搐,双目睁的溜圆指着那口锅哆哆嗦嗦说不出半个字来。
一旁的路人开口:“瞎喊什么,光天白日的吓死人”
摊位上有顾客,那顾客也是急急的站起丢下几个铜板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喊:“有妖怪啊水爆炸啦”
喊声刚落,那小贩指着的那口锅嘣的一声裂了开来,里面的水早就已经全部喷在外面的地上,锅裂开时看的便分外清楚,就像是被极快的刀法瞬间劈了几百下,扑扑的错位,掉落在地上时已碎片无数,声音倒是不大,场面却十分骇人。茶夜被震慑住,只觉心都快停止了跳动,下意识的扶了扶自己的手臂,不由自主的看向褚与月浅,两人四目交接皆是一震。
一片骇然之中,马蹄声从街上响起,又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只见来人策马扬鞭似有急事,转眼便行到近前,马未停,那马背上的人一个旋身飞跃而下单膝跪在阶下厉声报道:“世子爷,请您速去府台大人府邸”
茶夜一眼睨去,只见那马股处印着一个不起眼的驸马府的印记,心下了然。还未深想就感觉到身旁一道锐利的视线望来,下意识望去,只见即墨溪双目冷冽狠狠的盯着她:“府台大人这台子戏,你若是不去亲眼看看,就太可惜了”
茶认只装听不懂,耸了耸肩后回身微笑着对褚月浅道:“浅,你差不多该服药了,那地界儿不去也罢,好生休息吧。”
这一声极是亲密,褚月浅温柔的回以一笑点头应了:“你的话,我向来都是听的。”说罢向一脸黑色的即墨溪行了礼数淡淡一笑:“世子爷好好核算一下到底要多少银子,我褚家付得起。”
已一脚跨到马鞍的即墨溪回过头来冷冷的慢声道:“只怕褚少主你付不起。”
“茶夜自然无价,只是当年世子爷也是付了价的,就算我褚家不是以商固本,世子爷也定是不会做出欺行霸市的事情来的,是吧?”
即墨溪仰天大笑:“那你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褚月浅回以愠润一笑:“自是无悔。”
两人对招不见刀枪,旁人根本没资格插嘴,茶夜一心惦记着那边的情况,对褚月浅摆了摆手后便抢先一步驾马离去,即墨溪双目阴戾,不理会谭净明在他耳际的碎碎念,抬手狠抽马股,绝尘跟了上去。
踏入解了禁的府邸时,茶夜虽然早就预料到定是满目萧条,但还是被震了一下,巡检司的雷霆之速与狠厉,比传说中的只过之而无不及。
你永远无法想象,你脑中早已设定好了最坏的场景是四处都是下人的哭喊之声,还有一厢一厢被翻的杂乱无章的家什,然后会有砸的捡也捡不起来的家具,破了的门窗,碎了的瓷器……等等等等。
最彻底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当看到大队大队的人马正在往外舀着鱼池的水,阶边尽是翻了肚的死鱼,鱼腥之味冲天,还有被连根拔起的大树,以及被掀起的石砖……
当你看到这样的场景时,你会有何反应?
府台大人涉嫌贪污,吞扣军粮,私自挪用军饷,于一个时辰之前左右被敲定证据确凿,抄家。
唯有偏厅还尚未动工,因为巡检司大人正在那里审着昔日的府台大人赵宏国。就因为他惜字如金不敢多说半个字,以至于身受重刑却依旧在这里昏昏迷迷的生耗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府邸被折腾成这个样子。
他不肯说都藏在了哪里,巡检司的人也不多为难他,只在这偌大的府院里一直挖,想到的看到的地方都挖了,能拆的都拆了,每发现一处私藏污款之地,便在这赵宏国的身上来上一次刑。
入到偏厅,看到的便是赵宏国正在挨着夹棍,连叫喊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也不敢多说半个字,难得这个贪官还能受得了重刑之苦,茶夜看了一眼心中一惊,还真是小看了这个黑官了。
即墨裳大抵是身份在那里摆着,虽然也是牵扯人之一,但只要这个赵宏国没有咬出她来,她就永远都只是个嫌疑身份,哪怕巡检司再是心里清楚,没有人证物证,也是拿她不能如何,即墨裳此时坐在下首,被这赵宏国的样子早就吓的失了心神,双目呆滞的盯着地板一语不发。她对面坐着的,是微垂着首颤抖不已的秋寒。
即墨溪当即怒极,却不能如何,只得向高高在上的巡检司行了官礼,而后借口带小妹去偏室压压惊,巡检司倒是客气,拱了拱手便着人请他们二人去了偏室,即墨溪当即面有不悦却没说什么,说请他们去,其实谁也看得出来,监视罢了。谭净明不放心,想与那巡检司攀攀关系,奈何对方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他吃了闭门羹,茶夜见他生生咽下这口气,最终拂袖而去。
因为此事海棠有检举的功劳,因此巡检司对茶夜倒是很客气,闲话了几句后笑道:“听说过些天褚少主便该例行巡察了,茶夜姑娘最近应该是贵人事忙,怎么有空过来瞧这血腥的场面了。”
茶夜看了一眼秋寒,坦言道:“不瞒大人,秋寒姑娘是风月馆的人,我与姬老板小有交情,她放心不下秋寒,着我过来看看。”说罢便看到巡检司眼神中的一丝锐利一闪而逝,心下当即一层冷汗,暗道幸好自己坦白先说了出来,这巡检司如此厉害,这些人脉关系根本就逃不过他的掌握,如不坦白,真不知自己会不会被反噬。
巡检司大人高深的点了点头,许久后哦了一声,而后双目闪着精光高坐在上俯下身来笑看向茶夜:“我对这赵宏国实在是招数使尽了,姑娘是个高人,定是有备而来,不如你来审审试试?”
茶夜倒吸一口气,她从未与官家打过任何交道,听到这话更是心惊胆战惶恐不已,不由的觉得这巡检司仿佛对她从中做过的手脚一清二楚似的,忙行礼道:“民女不敢民女只是无知妇嬬,更何况这是官家之事,民女……”
“那就不审,”巡检司大人又笑,竟站起身来向殿后走去:“在这屋里实在闷的紧,活动活动看看后院那些人有没有偷懒,秋寒跟着过来吧,我有话要问问你。”说罢向两侧一扫,巡检司的官兵便立即纷纷跟着退了出去,秋寒更是不敢落后,临走前回头深深的看了茶夜一眼,目中甚是担忧,最终还是赶紧跟了上去。
顿时间,这偏殿便只剩下昏迷几近不醒人事的赵宏国与她了。
赵宏国早已是奄奄一息,身上的囚衣早已被染成了血衣糊在身上,扒在地上气若游丝却喘息急促,难为他一把年纪受这般重的刑罚,巡检司真是半点情面也没留的。然而正是因为眼下这般惨烈,也间接说明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赵宏国很明显是侯爷的党羽了,府台这个位置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赵宏国虽然身犯重罪,可却没有半点通融轻判,已是很不给侯爷的面子了。甚至可以说,巡检司这般抄家的手法,简直就是在下侯爷的面子若是这样,那皇帝便是已察觉出边疆战事有异,拿这次这件事情给侯爷敲个响了。
茶夜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影响,在这一时间,她想的竟不是巡检司到底是想要什么结果,也不是如何去审赵宏国,更不是偏厅里的即墨溪几人。
她突然间发觉自己脚下的路早就与以前截然不同了,之前种种艰难让她如偷生一般,而现在,她突然间感觉,她正在一步一步的走向一个深涡。向来敏感如她,只与这巡检司短短几句话的交锋,便已让她嗅到了前方的巨大力量。她目前尚且只在最外沿,便已深深的感受到不是所有她制造出来的局,都可以让她全局掌控的,就更不要说再往深处走下去了。
她无家势无财势甚至仅有的声势也全都是负面的,她搏不搏的起,这是多么明显的事情。
可现在的情况也无不在提醒着她,她是绝对没有退路可走的。
既然如此,那就赌吧
她第一次对政治官僚有了新一层的理解,原来政治不单单是要搏,还要赌。是谁说过,人生就是一场豪赌来着?
她索性光秃秃的来到这个世上,无所依傍,搏不起,既然有赌的机会,那就压吧。
看着一地狰狞的血迹,茶夜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看来无论是怎样的人,哪怕行善若水,哪怕恶贯满盈,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那踏过的血迹像一朵朵滟艳的花一般渐渐绽放开来,甚是艳丽,却血腥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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