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姗跳楼事件发生的第七天,黄永国被指定暂时主管接待办的全面工作。一个正科级领导的突然离去,并没扰乱到县政府大院的日常运作,只是表面看似一切如常,实则上是一直的乌云盖顶,被县公安局传唤问话的人有二三十人之多,谁也不敢妄自多加评论,尤其是那些自以为知道多少内幕的人更是守口如瓶。
“谁来过了?”走进那间曾经熟悉的接待办的办公室,里面的人大部分还是老脸孔,只是感觉已经完全变了面,文一姗那独立的办公室里面玻璃门依然关着,只是办公桌上面竟然放了一个崭新的新炉,三柱九支刚点着的清香正冒着几缕袅袅的轻烟。
“是秘书长。”黄永国明白周皓所指,指了指门外说道,“五分钟前他刚刚离开。”
“黄科,明天起笑爽开始过团县委那边办工,交接的事宜你让她配合和你做好。”周皓本来并不用着为此事专门跑一趟,只是他的内心一直很不平静,极品大红袍茶叶罐内的资料他已经看过了,里面都是一些有关于苏佑灵的一些见不得光的材料——有关秘密帐户的资料,也有一些银行的转帐流水,而U盘里面存放的竟然是文一姗与苏佑灵间的床上以及录像,虽然没有细看,但由环境上来看,最少也有六七个不同的地方。
“明白,我和笑爽是多年的老同事了,她有更好的发展这是一个好事。”黄永国与邓国兴一直私底下交好,虽然邓国兴曾想帮他一把,但最终没能成事,但这个情他是记住了,对于周皓与邓国兴之间的恩怨他并不了解,只是隐约觉得这半年来邓国兴对周皓的印象极坏。
文一姗之死必定与苏佑有点关系,周皓每次想到这一点,心里面很不安,那两罐资料有可能自己是唯一得到的人,她对自己是那样的信任,只是自己却把资料收起来,藏得深深的。
“谁把车放在我的位置上了。”周皓嘴里面骂道,但很快认出了占了自己停车位置的那辆黑色的丰田佳美是文有为的座驾,今天是文一姗的头七,他恍然大悟。
有些事是情不自禁的,电梯停在了五楼,连周皓也想不起自己曾经连续地按了“五”和“六”这两两个数字,由里往外看,那扇门是开着的,里面黑漆漆的,但火红的烛光可以清晰可见。
“文大秘。”周皓站在门边,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文有为正对着神台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听到声音,很自然地回过了头,一身棕灰色的体恤还算干净,只是下巴和嘴角那黑黑的须根参差地长着,像野草一样杂乱,令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无神。
“是周县啊,请进来坐。”文有为指了指铺了白布的沙发,然后又对着神台又念了几句,这才转过了身说道,“我的车停的是周县的停车位,是看到我的车才上来的吧。”
周皓并没有接话,只是慢慢地走到文有为跟前说道:“文大秘,我想上柱香给文主任,不知道方便不?”
“方便,谢谢你。”文有为由神台上拿起了三支香,然后用蜡烛点上,恭恭敬敬地递给周皓。
周皓闭上了眼,在心中默念着“一姗,你安息吧”,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香插在香炉上,才转过身对文有为说道:“文大秘,节哀顺变吧。”
“唉,节哀?教我怎么样能忘记一姗的死,是我害了她。”两行老泪由那双通红的眼睛缓慢流下,厚厚的眼镜也被眼泪的温度所影响,升起了层雾气,白白的。
“别想得太多了,文主任的死又怎么会和你有关系呢,文大秘你想得太多了。”周皓安慰着,心里面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我是间接的凶手,但苏佑灵这个混帐是直接的凶手。”文有为咆哮着,“苏佑灵,我要你血债血偿。”
周皓猜测到多少的内情,本来想出言阻止,但却没有办法迈过心里面那道坎,违心的说话始终只是留在肚子里,等到文有为的神情稍为平缓又再说道:“文大秘,没有真情实据,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这还需要什么真情实据?县公安局里面一姗和苏佑灵的通话记录有几页纸那么多,她跳楼的当天五次还过过五次电话给苏佑灵,这不是铁铮铮的证据么,怎么也得对苏佑灵进行详细的调查,这样敷衍了事我不服。”文有为所知道的固然不是这么的一丁点,但家丑不外扬,只是不吐不快。
“死因无可疑”是县公安局专门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主持人的论调,也表明了不会对此继续立案侦察,周皓相信这是事实,但文一姗求死的真正原因呢?难怪网上会有新闻报道,某地的信访局局长到异地去寻求真相也得靠聚众滋事这样的手段去达到目的,体制内官大一级压死人,苏佑灵与马耀农走得很近,在镇一级完成换届之后,接下来就是县一级,平稳过渡是上一级政府对下一级的要求,难怪作为县委常委的文有为面对即将升任县委书记的苏佑灵无可耐何。
“我和文主任相识已经接近一年了,按她的为人,不是那种遇事会自寻短见的人,也许只是一时的意气用事,只可惜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此凋谢了。”周皓这番话是发自内心,脸上也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哼,要怪也怪她自己了,什么人不好,偏偏要跟苏佑灵走在一起,沦落到了当别人情人这样下三滥的下场,连我也无法抬头做人,只是她再怎么样,也终归是我的女儿,我宝贝的女儿啊……”一句话刚说完,文有为竟然大哭起来,五十多岁的年纪,估计也想不到会有一天面对着一个三十不到的青年在哭诉的这一天吧。
“文大秘有什么打算?就这样善罢甘休?”周皓散了支烟给文有为,替他点上了然后自己又点上了一根,望着神台上面那个悬挂着黑色的遗像,文一姗脸上有着以往的冷,只是那种艳丽已经荡然无存。
“既然县里面不调查,我就告到市里面去,市里面不行,还有省,即使跑到首都去,我相信组织始终会给一姗一个公道。苏佑灵在荣安县还能只手遮天,我在外面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我难道还怕他不成。”文有为摘掉了眼镜,擦去上去的水雾,眼神之中流露着坚毅。
“文大秘恐怕在省市里面没有过硬的关系吧。”
“这,多少也是有点。”文有为有点底气不足,他大半生做的是承上启下的工作,上面的冷脸孔他见得多了,倒还真没认识几个在相关部门能真正帮得忙的人,他看着周皓那副诡异而看不清的神情,似乎看到了希望,“周县长,你由首都过来,难道你肯帮我?”
“市里面我没有关系,要有也不可能瞒得过苏佑灵的眼线,至于省里倒还真能有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
“太好了,周县,你帮了我这个忙我一定铭记于心。”文有为紧紧握着周皓的手。
“只是我这个朋友在省纪委里面也只是个无名小卒,由他出面估计不成,此事还须文大秘你去张罗一下。”
“怎么个张罗法?即使倾家荡产我也是在所不惜的。”文有为脑里面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钱字,这些年来他还算遵纪守法,但也积攒到为数不少的资产,百万的家财对于女儿的一个公道来比还只是微不足道。
“也用不着倾家荡产,只需要把消息往上面去捅。”能够置身于事外,总比围城里面的人看不清方向要好得多,周皓淡淡地说道,“文大秘不是和省电视台的方雯交情不浅么?
“对对。”文有为拍着脑袋,眼神之中流露着仇恨的火焰。
方雯是会收一点钱,但只会收能收的钱,“聚焦东岭”栏目组的人,如果是那种大小通吃的人,那么他们就根本丧失了能让人信任的资本,这点周皓与文有为都同样的明白。
文有为与方雯的交情似乎并不浅,第二天晚上“聚焦东岭”栏目上就以头条的形式播出了福华市荣安县县政府接待办主任文一姗离奇跳楼自杀的事件,文有为已经全然泼出去了,他不惜对着麦克风说道“我女儿已经跳楼自杀,但我希望相关部门能够继续追查下去,去深挖我女儿为什么会求死”,如果一个满脸泪水的老人对着镜头的悲伤说话还不够煽情,那么方雯对着镜头的另一番说话更是令人深思“据悉,死者的父亲为荣安县县委秘书长,连一个县委常委都没有办法知道女儿求死的真正原因,那到底是因为死因确实是没有可疑,还是有更大的阻力在阻止公安和检察机关的正常办案呢?我们相信观众的眼光,也相信冥冥中有一种能量能为我们去揭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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