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之后,石伞依一直觉得心里闷闷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想像从前那样教训那小色狼一回。可惜有人先下手为强,常乐已经被老爷子和常少龙拉到书房进行思想教育了。
一直到吃过晚饭后,石伞依也没有“下手”的机会,因为常乐又被东方玉拉去进行政治教育了。
在整个晚饭过程中,石伞依仅仅感应到常乐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而自己却偷看了很多眼。在那一刻她觉得常乐应该叫做‘常苦’才对,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显然是被两位家长教训的痛不欲生。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
推开窗户,低低吟着李后主的《相见欢》,石伞依伫立在窗前,神态一片恍惚。
这首词李煜以一个亡国之君的口吻,表达了离乡去国的锥心怆痛,尤其是在萧瑟的秋夜。这首词给后人留下了无限的遐想和感叹,感叹之余你又能怎么样呢?
而在这同样萧瑟的秋夜,石伞依又想借这首词表达什么呢?
相见欢?相见真会欢吗?此次的相见为何会无言?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同样是李煜,同样是《相见欢》,只不过吟唱者的语气却不同。
当这个低沉而沙哑,无限风骚的声音传来的时候,石伞依的芳心微微地颤动了一下,深涧幽潭一般的眼里荡漾起了柔波,又微微升腾起了一股愤怒。
伴随着这声音,常乐已经偷偷摸摸的走到了石伞依背后,脸上挂着无比纯洁善良的笑容。
石伞依转过了身,怒视着常乐:“还有没有礼貌,进来都不敲门?”
“我敲过了,你没反应。”常乐的表情比窦娥还冤。
石伞依秀眉一皱,嗔怒道:“还狡辩?”
眼看着伊人就要施展上帝之手,常乐索性不辩解了。仰天长叹一声,随后自动伸长了脖子,将耳朵凑了过去,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慷慨赴死模样,又好像被女王**的男主角:“来吧,不要怜惜我,我忍得住!”
石伞依,微微怔了怔,失神半秒之后,突然一把拧住常乐的耳朵,把他按在了床上,恶狠狠道:“你以为姑奶奶不敢啊!”
完了,奸计被识破了!常乐暗叹一声,不过很快又露出了极为享受的神情,已经好久没有接受这位小姑妈的‘洗礼’了,现在简直有种初恋般的错觉。
石伞依最见不得这头小色狼那欠揍的表情,在她的房间内当然是她说了算,于是乎她浑然忘记了自己是影后,也顾不得淑女风范,手上加重了力道,脸上露出凶巴巴的表情:“你小子天生就欠揍,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不是吧,你来真的?”常乐吃痛,惊呼一声,马上发挥了演技,哀呼道:“天呐!十三姨,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一听到‘十三姨’三个字,石伞依如同被惊雷吞噬一般,硬化在了原地。
首先,在北方一些方言中,石伞依和十三姨听起来没什么区别。但这不是石伞依石化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在于……
时光像一支利箭,飞速的回溯到了许多年前。
石伞依十二三岁的时候,那时候常乐也就五六岁。当时的石伞依稚气未脱,经常和常乐一起玩过家家,几乎每次的台词都是这一句:“飞鸿,快来打败这个恶霸!”
于是乎常乐从天而降,大喝一声:“十三姨,我来也!啊打!佛山无影脚!坏蛋,受死吧!!!”
此刻,石伞依呆住了,常乐也呆住了,他们似乎同时想起了那段往事。
感受着佳人身上传来的芳香,还有那抹淡淡的愁绪,常乐柔声道:“小龙女姑姑,你怎么了?”
这话让石伞依又是一呆……在童年时代,除了黄飞鸿和十三姨,他们最常玩的另一个游戏就是扮演杨过和小龙女了……江湖传闻络风曾在里面反串过李莫愁。
……也许,黄飞鸿和杨过是常乐童年时代扮演过的仅有的两个正派角色。
是为谁而扮演的呢?
一句小龙女姑姑,让石伞依方寸大乱,脸上的烦忧之色越来越盛。
良久,石伞依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姿态的不雅,她竟然就保持那个凶悍的姿态把常乐按在了床上,这实在有点太那啥了……松开了常乐,独自坐在一旁,看着格外早熟的常乐,发出一声悠长而哀怨的叹息。
这个意外只是让常乐呆了一下,接着一个转念,作为一个实力派的演员,他脸上那重温旧梦,惊喜交织的模样,便已生动地显现出来。但很快他又再次展现实力派演员那更深一层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妙演技,写满惊喜的脸慢慢地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哀伤与迷茫,轻声叹息,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着:“阿乐长大了,小姑妈也长大了,我们不能像从前那样了是吗?”
听到这话,石伞依眼里闪过一抹疼痛,成长的烦恼有如一次海啸,汹涌而来。责任,舆论,后果,压力,这些都是成长的代价。十年前她当然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一些事情,但十年之后她却不得不考虑每一件小事情所带来的影响。
微微俯下身子,用一种从没有过的目光凝视着常乐,石伞依轻声道:“阿乐,你真的快长大了……”
很快的,眼里闪过一抹迷惑和钦羡,石伞依接着道:“其实有些时候,姑姑很羡慕你,最起码你想做什么就敢去做,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换了姑姑我,姑姑真的做不到……”
“那又怎么样呢?”常乐的语气突然有点冷,更多的是无奈,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床上,感受这被子上传来的独特清香,他喃喃道:“前两天我认识了一个很优秀的心理医生,她也无法根治我的问题……其实我明白,她能做的,只是默默的做一个聆听着,不厌其烦的听我倾诉而已……”
苦笑了一下,常乐接着道:“我常常在想,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这个,答案很复杂,又好像很简单,在你们的眼里,可能我算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吧,属于上流社会中的败类。只不过有时候我喜欢冒充斯文人耍酷,这就让人很难对我下一个定义……”
常乐微微翻了一下身,一种落寞的气息不经意地流露出来,“我想很多时候自己是在逃避,我根本不在意现在的身份,如果让我选择,我更喜欢大块喝酒大碗吃肉的生活,而不是在这虚伪的上流社会中变得更加虚伪……也许奶奶说的对,我上辈子就是一名悍匪,这辈子投胎投错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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