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非,小非……”
有人在叫他,是君言么?
记得在特战队训练的日子,最晚进队的自己不仅年龄最小,身体素质也是最差的一个,经常因为完不成训练任务被罚,简直就是队伍里的累赘。那时候就只有同寝的君言,虽然冷面一脸嫌弃,却又会在他生病受伤时候默默照顾,那时候他也是这么叫自己的。可是自从他正式出任务,君言便再没有叫过他小非……
头痛的像是要裂开。有痛感,难道自己还没死?非努力地睁开千斤重的眼皮,一片柔和的白从模糊到清晰,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让他瞬间明白自己所在的位置。
“……小非!”顺着声音望去,迎目是一张斯文白皙的面孔,四十岁上下。见自己醒来,焦急的脸上有毫不掩饰的欣喜。
“小非,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眼前男人面容陌生,而且,他的身上干净温暖,丝毫没有末日基地里的味道。
非微微摇头,在男人的帮助下半坐起身。
他眼中的疑惑太明显。男人在傍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着开口:“你好奇我是谁对吗?我姓君,你可以叫我君叔叔。”
男子脸上的热情让非不自觉地转开脸,却在一下秒愣住,侧面画框的反光,隐约映照出一张苍白瘦弱的小脸,非连忙摊开自己的手掌,白皙柔嫩的手心,只能握住橘子的大小。震惊下,他脱口而出:“我是谁?!”
男人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小非?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了?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吗?”
“……”
他记得所有的事,最后的记忆是出了故障的时光机,以为自己要死了……唯一没有印象的,就是眼前的男子和镜子中自己陌生的脸。
难道穿越是成功的?
可是人类文明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博士的计算出现误差了吗?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公元多少年?”
他的话让男人的脸一下刷白,刚要说话,医生带着两个小护士敲门走进来,“君先生……”
“我们出去说。”君景行不客气地做了个手势打断医生的话,又低头朝非柔声道:“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什么都不用想,有君叔叔在,不怕。”
人走屋空。瞬间安静下来,非对着天花板无声地吐了口气,眼前的情况该如何解释?他不由地又转过头去看镜中的那张脸,每一个表情都跟自己完全契合,可那分明又是一个陌生人的面孔。
耳朵敏感地扑捉到外面刻意压低的声音。
“……君先生,失忆症没有绝对的可治愈性,也许明天就会好,也许要几年才能好……”
“算了,也许,从新开始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坏事。还有,他妈妈的事不要跟他提起。”
“知道了,君先生。”
“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再观察两天,没什么意外就可以出院回家调养了……”
君景行进来的时候,少年依然是那个姿势斜靠在床头,俊秀的小脸上一派冷漠疏离。轻咳了两声,他快步上前,浅笑着安抚少年,“我问过医生了,这只是暂时现象,会好的,你想知道事,君叔叔会慢慢告诉你,会想起来的。”
“你姓路,叫路非同,这是你母亲给你取的名字,道路非同,代表了她对你寄予的厚望。你今年十五岁,还在念中学,后面我会帮你转学,学习进度也不需要担心,我们可以请家教在家里复习……”
“我姓路,你姓君?”
“……”君景行一下语塞。少年不哭不闹,甚至没有一丝惊慌,脸上是全然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冷淡,这让他觉得心疼,语气也不由地更柔了一些,“对,我是你父母的朋友。”
“他们人呢?不在医院吗?”
“……你爸爸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你妈妈……有些事,暂时把你托付给我,以后君叔叔就是你的监护人。”
话说的很隐晦,妈妈基本不是死掉了就是不要他了。非在心里感叹路非同的命运坎坷,手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耳朵,路非同的耳朵上居然一溜挂了三个耳钉,这孩子……
君景行见少年安静而沉默,与印象中那个飞扬跋扈的不羁男孩相去甚远,只当是失忆导致的性格变化,当下叹了口气,吩咐特护几句,跟非打了招呼便匆匆离开。
这里是公元一九九八年,知道以后非顿时就明白了,博士的时光穿梭是成功的,只不过方向发生了错误,没有把他送到未来,反而穿回了遥远的过去。
这个叫路非同的男孩子出了车祸,而在同一时刻,自己的记忆组进入了他的大脑,获得了新的生命。借尸还魂,这多像书中的鬼故事。
阳光透过稀薄的纱帘洒进一室斑驳,他被吸引着走到阳台,缓缓拉开窗帘,映目苍翠。
视线上移,比琼斯博士眼睛还要蓝澈的一片天,上面漂浮白云朵朵,阳光温暖,几只小鸟调皮的闯入他的视线,拍打着翅膀落在一棵苍翠的松树枝上,树下几个孩子在鲜绿的草地上追逐嬉闹,声如银铃。
他被这样的画面震撼而感动。
君言……我看到了……原来比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非一直站在窗边,远远的看着,特护小姐笑着说不如下去走走,他只是摇摇头,目光却舍不得从窗外移开分毫。
非在等。
他记得博士说过他的任务是确定未来生命进化时间,就是说,博士会召唤他的记忆组回去。时光机出了故障,他穿越回了过去,过程出了错,不知道这样的错误要多久可以修复。
可是,这个错误真好,好得让人不敢相信。
直到第三天一早,君景行带着人来接他出院,非清楚的知道,这下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暂时必须是路非同了。
一路沉默。
路非同本就是个闷葫芦,这次难得的君景行也一言不发。车一路向北,绿树成行一排排地从车窗快速划过。
“喜欢郊外的风景?”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君景行突然问道。
路非同不置可否,见对方一副等他回答的样子,只得开口:“喜欢这里的蓝天绿树。”
“呵呵,有机会带你去我老家,那里的天才真是蓝得纯澈。”少年的搭话让君景行霎时有些安心,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又觉得有些别扭,轻轻咳了两声,“小非,嗯……君叔叔给你联系好了学校,跟我儿子念同一间,他比你大两岁,念高中部。我希望你们两个在学校相互能有个照应。”
“嗯?”路非同有些意外,这个事情不是他决定了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这么郑重的再告知自己。
“他从小被我惯坏了,一直无法无天。在学校有什么事你就回来告诉我,能不理就不要理他就行了。”
他说的颠三倒四,路非同一头雾水。刚才还要相互照应,一下又要他不要搭理?
“非少爷,先生的意思是我家少爷有些调皮,以后你们相处,要是少爷有什么得罪了,你别放在心上。”忠诚的老司机看主人一脸为难,忍不住开口替自己少爷开口辩解两句,“少爷人并不坏,就是年纪小喜欢开玩笑。”
“开玩笑?”君景行忍不住苦笑,“老夏你就别替他说好话了,他都十七了,还小呢?!咱们十七岁的时候已经上战场保卫国家了。”
“现在的孩子哪能跟我们那时候比,少爷人聪明,就是年少爱玩爱闹。”
“他的聪明就从来没用对过地方,成绩也没见他给我考出什么名次。哪里打架生事哪儿都拉不下他,天天在学校干的那些事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么!”
“先生,少年人哪有不调皮捣蛋的,长大就好了。”
“一言不合他能把人家孩子扔下水道里,这是随便能开的玩笑么?”
“……”
“算了,老夏,你也不用帮他瞒着我了。自己的孩子什么样子我能不知道么,我就担心他这么混下去,哪一天,是要去监狱里给他送饭了。”
“先生,不会的……”
路非同完全沦为了一个听众,从两人的对话内容来看,自己日后怕是要有个不好相处的对象了。
说话间,车缓缓驶入一幢独立的花园别墅,有这个年代流行的仿欧式建筑,雕花木栏,绿草如茵。
这些天从别人的言谈间提及,这个突然出现的君叔叔貌似很有钱,自己在医院住的病房也不是普通标准,医院的医生护士对他更是异常的尊敬,加上郊外这幢别墅,君景行实在是个有身份地位的有钱人。
而这个有钱人是在路非同住院后莫名冒出来的,用医院护士的话说,路非同真是走了狗屎运。
刚进门,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便迎了上来,“先生,回来了。”
“小非,这是吴嫂,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她说。吴嫂,小非以后会跟我们住一起,你帮我好好照顾他。”
富人间的那些事不必明说,吴嫂为人精明,见自家主人是这样的态度,立马便把路非同划为被认领回家的私生子,连忙递了拖鞋过来,笑着招呼:“非少爷,瞅着年龄和少爷差不多。这下可好了,咱们少爷也多了个伴儿。”
“他人呢?”
“先生,少爷好像在房间,饭准备好了,我正要上去叫他。”
这是路非同从第三个人嘴里听到这个未曾谋面的少爷了,似乎除了君景行,君家佣人对这位爷言语间颇为爱护。
饭桌上,这位不识庐山真面的少爷又给了路非同一个下马威。在近一个小时的等待之后,吴嫂一脸无奈的独自下楼,君景行终于忍不住沉了脸,“不等他了,我们吃饭。”
偌大的桌子上只有两人实在有些冷清,路非同并不觉得饿,君景行心情不爽,两人又是沉默不语,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此时,有人一步三台阶地从旋转楼梯上蹦跳着走下来,嘴里还哼着歌,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下了楼,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去。
“这是去哪儿呢?”
男孩在玄关换鞋,头也不抬地回自己的父亲,“哦,出去有点事。”
“过来,别让我说第二次。”
一身黑色宽松运动服的大男孩“哼”了一声,扔下鞋,心不甘情不愿地踩着身后的光线,从暗处走来。乌黑的短发微湿,单手叉腰随意地站着,一脸不羁地抿着嘴角,眼神飘忽,根本不看向饭桌上的两人。
眼睛……神情……
路非同一见之下,按桌站起,震惊失声:
“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