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容,柳为姿,行则弱柳扶风,坐则娇媚入骨,衣着光鲜,首饰贵重,南齐世家小姐多是以此为美。随着萧宁出现在文华阁内颠覆了这项认知。
萧宁一袭蓝紫长裙,衣衫上无任何刺绣花样,简洁流畅,仅在衣袖边缘休了几道暗纹,在纤细不可盈握的腰间坠了一条酱紫丝绦,丝绦末端散开,每一根上都穿着米粒大小的珠子,互相碰撞萧宁步伐移动,‘啪’‘啪’‘啪’细微的响声,不同于士族小姐佩戴的铃铛,珠子相碰的声音低沉上一分,除奢靡有厚重感。
在坐的一位小姐摘下手腕处以夜明珠为心的银铃,看了萧宁后,她太俗气了。
萧宁头发既没盘起挽鬟,也未披散垂下,简单的束起,用一根蓝白相间编成的辫绳绑住,额前不梳留海,露出光洁无暇的额头,鬓间一边垂下在胸前一缕青丝,似萧宁忘记梳理,实则平添肆意洒脱。
萧宁的五官原本柔媚,此时她中性的打扮,却显得雌雄莫辨,平添几许风骨,南齐最为缺少的傲世风骨,无论是世家小姐,还是少爷名士都看呆了,方才通禀的是萧家大小姐,萧家,萧家怎么会有这么位特立独行的大小姐?
“月为容,玉为骨,冰雪为肤。”
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萧宁脚步略略停顿,闻声望去,被众人簇拥着手执酒盏的俊秀男子,半卧于席上,头靠陶枕,品酒赏花。萧宁认识他,和哥哥萧逸齐名的王家大少爷王渊,将来是南齐的辅政丞相,权倾朝野,此时王渊尚在蛰伏积累名望,等待一飞冲天之时,南齐将来的文武魁首,萧宁今日都见到了,人的名树的影,他们是少年郎时已颇具威势。
萧宁扬眉而笑:”玉郎,王家玉郎。”
王渊手臂一顿,仰头将酒喝了,畅然道:“为萧家大小姐这句玉郎,当浮一杯。”
似方才那盏酒只是为了萧宁而饮,玉郎,是南齐对俊美才学出众男子的统称,萧宁不是第一位说王渊是玉郎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位。
王家萧家曾有联姻,萧宁嫡亲姑姑嫁给王渊的叔叔,萧婉笑盈盈,漆黑的眼底溢满崇拜之情,“王家表哥。”
王渊此时才扫过在萧宁身旁的萧婉,点头道:”萧家二小姐。”
萧宁瞧出萧婉的失落,看来萧婉心仪于王渊,可前生为何萧婉不曾嫁给王渊呢?亲上加亲不是很好吗?是后来萧婉喜欢上诸葛云?
萧宁撩开手,前生的事就是前生的,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今生的一切都不同了,萧婉是喜欢王渊也好,嫁给诸葛云也罢,萧宁不会多加理会。
“宁表妹,婉表妹。”
“晴姐姐。”
萧婉几步来到身着华服柔美的少女身边,娇俏可人的说道:“我好想念晴姐姐。”
王晴——南齐王家的女儿,也是萧宁姑姑唯一的女儿,萧宁姑父早逝,姑姑守寡半生,尽全力教导萧王晴,南齐不忌讳寡妇再嫁,但百余年来,萧家女从未有过再嫁,从一而终,至情至信。
“晴表姐,请恕萧宁来迟。”
王晴扶住萧宁,笑道:“宁表妹不必多礼,你能来文华阁,我很快慰,请。”
萧宁随王晴居于软榻席首,身侧为红梅缠枝的薄纱屏风,南齐不忌讳男女同席,也是有讲究的,大多用薄纱屏风隔开,朦朦胧胧,更觉雅韵,不像北燕,男女同席同塌极多,野蛮粗俗,有辱风雅,南齐或者说南齐世家贵族大多瞧不上北燕,北燕是蛮荒之人,奢靡富贵的南齐才是正统。
王晴是宴会主人,以萧家的地位,萧宁萧婉坐于席首,并不为过,小姐公子并未异议,但其中有一人对此很不满,萧家是百年世家,名声显赫,但现在建康最有名的名士是谁?既不是王渊,也不是萧逸,而是风流倜傥,玉人一般的司马睿。作为司马睿的妹妹司马茹很是以哥哥为傲。
萧宁一出现便吸引了男男女女的目光,司马茹很不甘愿,不就是因为她是萧家大小姐?没这身份,萧宁进得来吗?司马家诗礼传家,萧家是阻挡司马家的最大障碍,只要萧家存在,司马家永难独占鳌头。
“迟了就是迟了,萧家大小姐,你是认罚酒?还是认罚诗?”
“罚酒?罚诗?”
萧婉忧心忡忡,解释道:“阿姐,文华阁规矩,迟到之人罚做诗词,有些才学不够的才用罚酒补上,但名声上···阿姐,我替您?”
萧宁不擅长诗词,萧婉刚想替提萧宁作诗,维护萧家百年声望,萧宁悠然道:“萧婉,你且停下。”
“阿姐。”萧婉面露焦急,司马茹越发笃定,萧家大小姐不过是漂亮的瓷瓶,特立独行,胸无点墨,司马茹笑道:”萧家小姐,你可想好了?”
前生萧宁长跪佛前,练就了平稳的仪态坐姿,不似南齐少女斜体娇媚生,是挺然而坐,和屏风上的傲雪寒梅相呼应,司马茹,萧宁唇边的笑意越浓,又见面了,萧宁举起白玉酒盏,放在樱唇边,总是遇见故人,前生想忘也忘不掉,萧宁仰头,饮了陈酿美酒。
王渊眉头微皱,看错人了?萧宁会认罚酒?王渊看向萧宁,不可否认萧宁饮酒的姿态很优美,修长白皙的脖颈微扬,颊边因饮酒而酡红,星眸微眯,少了方才的锋芒,多了一分的柔和媚,王渊回神,媚字用在此时的萧宁身上不合适,萧宁不过十岁尚未成年,但此时的风骨,等到绽开时是何种风华?
风骨犹存,但终究坠了萧家的名声,王渊分不出是不是失望,萧宁连饮三杯后,双手撑着摆放着佳肴美酒的两头翘起的酒案,醉眸微睁,发丝垂于胸口,肆意疏懒,萧宁看了看正在得意的司马茹,“我认罚,先饮酒,再吟诗可好?”
话音落地,文华阁落针可闻,三杯酒后再做诗?见萧宁一仰头,手指一圈一圈的缠绕着催在胸口的发丝,声音婉转低沉“深寺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谁怜,谁怜···“
这首诗是前生萧宁所写,在忏悔寺的后山上有一株寒梅,见证了萧宁寒冬天洗衣打水,手有冻疮,冰雪中艰难前行,萧宁凝视司马茹:”可否?可否?”
司马茹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无法说出不好的话,萧宁所做的诗词比起哥哥司马睿差上一点,可比她是强得太多了,王渊道:“一任群芳妒···只有香如故···,萧大小姐好诗,好诗。”
王渊说好,谁敢说不好?何况这首词确实不错,众人纷纷叫好,王渊和萧宁隔屏风对饮,“宁表妹,诗是好诗,太过哀怨,你为萧家女,为群芳之首,谁可怜之?“
“谁敢怜之。”萧宁接口,猛然起身凝视王渊,“多谢王家玉郎。”
今生的萧宁不会再飘零做尘,徒留暗香,是无人敢怜之,王渊见萧宁笑了,“萧家女当如斯。”
王渊萧宁相视而笑,共同饮手中酒,王渊承认萧宁是他的表妹,这是萧婉汲汲以求的,萧婉怔怔的望着萧宁,耳边响起母亲的叮嘱,’婉儿,你姐姐变得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就是这样不一样的,所有人的都在看萧宁,世家小姐对萧宁亲近敬重,萧宁的影子慢慢盖住了萧婉。
“我写不出,认罚进门。”
一声浑厚的断喝从文华阁外传来,惊呆了文华阁里的名士小姐们,萧宁凝神静气,自己的上联出的并不深,门外之人是不愿意做写出下联。
萧宁看向门口,健硕的影子闪出,一手提着酒坛子,站在文华阁中间,视若无人的饮了一坛子酒,酒坛落地,碎片飞溅,诸葛云朗声道:“谁出的上联?”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最后到的萧家姐妹身上,萧婉向王晴身边挪了挪,“阿姐,您···您···”
不用萧婉多说,在场的人都清楚了,上联是萧宁出的,逼得南阳侯府二公子只能靠饮酒入文华阁,虽然南阳侯府以武传家,但也不是不通文采的,诸葛云也曾做过诗词,萧宁的上联将他难住了?一般而言先入之人,不会留下太难的上联,不过是出游戏,萧宁留下难题,心胸不够宽阔。
萧宁含笑而立,“诸葛公子,是我出的,有问题吗?”
剑眉冷目的诸葛云缓了缓方才的怒气,对于萧宁路上相助,诸葛云心存感激,“萧大小姐,是不是···”
“哈哈···哈哈···谁留得上联,绝妙,绝妙···”
诸葛云和王渊同时感到萧宁不对劲,虽然不过是一瞬,但就是不同方才,似玉相击般清脆悦耳的声音,萧宁再重生轮回多少次也忘不掉,哪怕前生尽情复仇,她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