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忙了一个多时辰,才把那块布染好,用一根竹竿挑了晒起。恰好天气晴朗,不一会儿布料就晒干了。罗方一直在前厅等着,此时下人们忙取了布料给他,他与几家布庄的掌柜研究了许久,终于叹服了。
“如何?少东家可是做出决定了?”金桂被请进客厅,只看罗方的神情,她便已经知道答案,心下不由得十分舒畅,接下来只看这罗方的气魄是否和他外表一样,若真的胸襟广阔大度,倒也不排除日后和他合作的可能性。
这样想着的时候,罗方已经朗笑开口道:“夫人染的布料真令人叹为观止,我也不兜圈子,这方子我想要,夫人请开个价出来吧。”
金桂点了点头,浅笑道:“既然少东家如此快人快语,我也不必多说,五千两。”话音落,罗方尚未做出反应,她身后的宝蟾已是先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道我的奶奶,敢情是不知道银子值多少钱吧?你一张方子,张口就要人家五千两,你当这是拦路抢劫呢?
罗方愣了一下,接着皱眉只思忖了一会儿,便抱拳道:“夫人显然是我道中人,废话不多说,这是五张一千两的银票,请夫人验看一下,接着是否就把完整的方子给我呢?”
“少东家果然爽快,就冲您这份气魄,将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金桂接过银票,一边由衷的赞了一句。这罗方不是简单的人物,虽说布料会带来的利润他心里很清楚,但自己的要价绝对不低,甚至有些偏高,他能一点绊子都不打就付出来,这份眼光和气度,的确非常人所能及。
验看了银票无误后,金桂也不犹豫,将完整的方子重新写出来递给罗方,便站起身道:“天色不早,我还要赶回去,少东家请按这方子行事,保管不带误事儿的,若有了差池,你只需派人去荣宁街后面的薛府,说找他家大奶奶,那便是我了,到时候自然给你一个交代。”
话音未落,罗方已经是一惊站起,失声道:“原来是……哦,原来是薛大爷的娘子,失敬失敬。”说完拱手作揖不已,倒让金桂和宝蟾有些不好意思,暗道不至于吧?这悍妇名儿难道已经传得四海皆知了?当下也连忙还礼。罗方又叫掌柜的进来,吩咐好生送出去。
金桂和宝蟾上了马车,此时天已经快要黄昏,因为一天奔波,竟是连午饭都没有吃,又有些乏累。金桂便倚在马车上假寐,这里宝蟾怔怔看着她,只觉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想法。
“你这蹄子累了一天,不说趁这个时候儿歇一歇,倒看着我做什么?”忽见金桂睁开了眼睛,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问道。
“没,奴……奴婢没想什么。”宝蟾慌乱的搪塞,期期艾艾的又不知咕哝了一阵什么,到底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小声感叹道:“我就觉着……觉着奶奶真是和以前一点儿都不一样了。”
金桂柳眉一挑,饶有兴味的问:“哦?觉得我和以前怎么个不一样法儿?除了性子变了,还有什么地方改了吗?”她这样问却是有目的的,虽然自己可以把一些改变归结于险死还生看透世情,怕因果报应。但总不能太离谱儿,说到底她是穿越过来的,对夏金桂的性体除了书中的寥寥几笔描写外,一概不知,因此一听见类似的话,难免心虚敏感。赶紧探问清楚,要真是太过了格儿,也好想法子补救。
却见宝蟾吃吃一笑,身子凑过来,贴着金桂耳边道:“奶奶从前最爱美少年,所以之前看好了二爷,就生出那么多事。若是从前,遇见罗少东家这等人物,怎还不一起吃顿饭……”不等说完,只听金桂咳了一声,板着脸道:“你这蹄子,这几日我和颜悦色了些,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连这种话也敢拿来取笑,让人听见,你是死是活?”
宝蟾吓得登时熄了所有试探之心,只是心里难免叫屈,暗道当日你喜欢二爷的事儿也从不瞒我,怎的这个时候玩笑一句都不行了?果真这人死一回,性子就能变得这样厉害吗?
金桂看见宝蟾委委屈屈的退了下去,不禁伸手抚额头,暗道之前这个夏金桂在这方面可真是没出息啊没出息,太给女人们丢脸了,好像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似的。不过还好,她这种龌龊的心思似乎只有宝蟾知道,只要我把这个丫头给镇住了,日后也就可以高枕无忧。说到底,那个夏金桂最后不是没勾搭成功吗?就算有点闲言碎语,也伤不了我的筋骨。
一边忖度着,就到了薛府门前,金桂下了马车进了府,正好香菱也在薛姨妈院里,见她来了,忙迎出来道:“奶奶怎的忙到这个时候儿?太太担心,找我来问,究竟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在可算是回来了。”一边说着,就把金桂让了进来。
金桂见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便笑道:“这几日我也没顾上你,怎的,看上去病倒像是大好了,这敢情好,明儿再请个大夫好好看看,一并去了根儿,岂不更好。”说完便进屋来,只见薛姨妈正在饭桌前坐着,见她回来了,面上也露出笑意。
金桂诧异道:“妈今儿气色也好,可是有什么喜事么?”
薛姨妈点点头,先对旁边伺候的碧香道:“吩咐厨房那边开饭吧。”接着又转过头来,含笑道:“你这几日去街上,就没听到些什么风声?”
金桂苦笑道:“这几日在街上可不是闲逛,都是逛得绸缎铺子呢,哪里能听到什么议论……”不等说完,忽然醒悟过来,欣喜叫道:“怎么?莫非是之前定的流言之策有了效果?太太都听到什么风声了?”
薛姨妈摇头道:“这是你定下的计策,就这么不上心?何止是流言之策有了效果,今儿你姨爹那里传来消息,说是你丈夫这个事儿吹进了几个御史言官的耳中,报给当今知道了。梁公公也趁机递了几句好话,圣上于是把勾决单子压了下来,着人重新查呢,这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金桂欣喜的不住点头,一边道:“没错没错,圣上只要重新查,剩下的就好办了。是了,也不知道大爷在牢中翻供成没成?可别这头都要重新查了,他在那里又熬不过刑,屈打成招,不行,明儿……明儿我得再去一趟。”
薛姨妈摇头道:“你上次出来了,蟠儿就翻了供,那些狱卒也不傻,哪里想不明白是你在这其中做了手脚?再去的话,怕是见不到他。我寻思着,即便是熬不住刑也无妨,皇上要查,断不是刑部那里一句他招了就能止住的。何况还有可能翻供成了呢。总之你先快吃饭,吃完饭咱们还得合计合计,如今虽是有了希望,这银子却着实是件棘手的事,越往后越要花费,可从哪里弄呢?”说到这里,面上喜色褪尽,又发愁起来。
这时候碧香等人已把饭摆了上来。香菱站在金桂身边,却被她拉着坐下,一边笑道:“太太既把家交给了我打理,这银子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左右我有赚钱的门路。”说完了,薛姨妈和香菱都好奇发问,金桂无奈,只好将自己一张印染方子卖了五千两的事说出来。
这对于薛姨妈香菱来说,可真是大大的惊喜了。一眨眼功夫,厅内一扫之前的颓废情绪,真真正正变的喜气洋洋。薛姨妈感叹道:“先前听你说过这事儿,当时还以为不过是随口那么一提,能有什么用?谁知竟真就用这方子赚了这么多钱,咱们薛家以前鼎盛的时候,一年的盈利也不过是一万多银子,你可倒好,出去一天,顶我们那时候半年收入了,怪道人家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香菱这个时候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畏金桂如蛇蝎,也在一旁好奇道:“可是之前奶奶不是说要指着这个做买卖,让咱家恢复元气吗?如今方子卖了人,虽然一时间获利颇丰,日后岂不是就断了买卖的路子?”
金桂笑着道:“傻丫头,叫你说,我手里就一张方子啊?那还做什么买卖?如今不过是先拿出一张应应急。其他的,暂时还用不上呢,我寻思着,大概得找到一些西洋机器帮忙……好了,说了你们也不懂,赶紧吃饭吧,今儿可累死我了,待会儿洗了澡就好好歇歇。”
香菱和薛姨妈听的都有些傻眼了,心想什么东西这么高贵?还得西洋机器?西洋那些玩意儿连宫里头很多人还弄不明白呢,懂西洋话的人都是凤毛麟角,媳妇就敢去碰这个东西?只是看金桂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她们又不懂这些,因此也只是在心里疑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