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笑起来,若论起口齿,麝月才是怡红院里最厉害的,晴雯性子厉害,口头上却不如她,当下一听见这话,便跑过去道:“好啊,这可真是得便宜卖乖了,你站着,我这就给你捶肩揉背,你跑的什么啊?难道知道受不起……”
欢笑声中,又听袭人道:“好了好了,你们啊,都多大了,还小孩儿一样闹着。”说完又对晴雯道:“在外面倒也是有些赏,不过又能赏到哪里去?一些衣服布匹几串钱罢了,我先前让小子们去买了些点心,你们也尝一尝这街上的,虽不如咱们府里精致,却是别有风味。还有太太前儿赏下的几件料子,我留了一些,另一些拿回来给你,做几件衣服穿。”
晴雯冷笑道:“我不要,都是把好的捡出来自己留下,倒把剩下的破烂给我,我便是穿蓑衣麻袋,也不要你们捡剩下来的。”
麝月指着她对袭人秋纹道:“你们听听,她这嘴竟半点儿没改。”因拿了那几块料子摆在榻上,笑道:“你且看看,这是破烂料子吗?亏着袭人说你素日里是个争强好胜的,又长的惹人怜爱,这缎子颜色又亮,质地又轻软,很是配你。她自己个儿留下的还不如你这个呢。你倒是把她一片好心扔进泥地里,你问问你那嘴,说出这种话亏不亏心?”
晴雯见那几块料子的确是上好的丝缎,便不再逞口舌之快了,她本不是个眼皮子浅的人,因为东西好才觉得袭人也好。实在是素日里明白袭人性子宽厚不争,先前差点儿被撵出去时,还是她亲自替自己收拾东西,又替她想到日后兄嫂面前不好过日子,当了那些东西卖钱的后路,因此心里其实一直含着丝感激,不过性子要强,从不肯认的。
一面想着要说什么,却听袭人在旁边笑道:“你若不要,也成,就用这料子给小丫鬟们做几身衣裳,怕她们不感激你呢?也不敢劳你亲自动手,只是教她们剪裁了……”不等说完,便见晴雯将那些料子都收起来,扬着脖子道:“我偏要自己动手,到时候贪下几件,你们谁知道?”
袭人听她如此说,便明白她是借机在为刚才一时说话不慎向自己示弱了。她素日也不在乎这个,且明白晴雯就是这么个嘴上不肯饶人的性子。因笑道:“人说牵着不走赶着倒退,你也真是的,本就是给你的,你不要,我说给小丫鬟们,你又来争了。正经先把这些放一放,我还有两件二爷的活计要交给你。”
晴雯笑道:“我就说怎么这般好心送我东西?原来是要骗我给你们做活……”不等说完,见宝玉走进来,她便撇了袭人,走上前故意行了个万福道:“闻说二爷在外书房勤恳用功,很得老爷太太欢心呢,只苦了我们这些奴才在院子里昏沉度日,如今跟着你的人都有赏,却不知二爷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们,给些赏钱买缎子呢?”
宝玉笑道:“你还是这样,一有机会就不饶人的。还用什么赏?我的月钱不都是发在这里吗?你们随便花了就是。”说完问袭人道:“什么活计?要烦她来做?”
袭人笑道:“这就心疼了不成?自然是精细的活计,我怕胜任不了,才找的她。反正你不在这院子里住,她们不用伺候你,时间大把有的是,倒不如给她安排些活儿,也省得她嚼牙……”话音未落,就听晴雯叫道:“好哇,还敢编排我,站着,看我今儿肯饶了你。”
且不说怡红院里热闹非凡。只说王夫人从贾母这里辞别了回房去,见贾政已经从衙门里回来,正坐在炕上看宝玉近几日做的功课。她便上来劝道:“老爷仔细眼睛,这些东西什么时候不能看?这会子天都暗了,烛火毕竟不明亮,您是有了年纪的,眼睛若熏坏了怎么办?”
贾政便将手上那几页纸放下,伸手揉了揉眼睛,呵呵笑道:“一时看的有些迷了,竟也没觉察出烛光昏暗。”一边说着,就又拈起那几页纸,弹了弹道:“这两篇文章虽还稚嫩些,但以他的年纪,也就是难得了。何况才正经学了两个月,能有这样功底,已是令我惊讶。”
王夫人笑道:“是呢,我也觉得宝玉如今和往日有些儿不同,今儿老太太让他在园子里住几日,他还说要回书房学习,后来到底是老太太硬留下他的。”
贾政皱眉道:“好不容易才学了一点儿好,母亲就把他叫回去,万一再在园子中厮混了不愿向学怎么办?”
王夫人笑道:“老爷也不用忧虑,既然宝玉都明白事理了,断不会又中途回去厮混的,从没听过这样道理,你只放心就好。”
贾政想了想,点头道:“既如此,只让他在园子里住三天,三天后必须搬回来。我估摸着他这样肯用功,今年即便不中,明年也必中的,再过个五六年,到二十岁上,参加秋闱,大概也可求个功名了。”说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一声,捋着那三绺胡须道:“若是那样,则天可怜见,总算让咱们贾家没葬送在那个孽障手上。”
王夫人笑道:“宝玉这样懂事起来,老爷怎么还叫他孽障,五六年后的事儿到那时再说。你也别太过严苛了,须知凡事要循序渐进,别让他好不容易才上点心,让老爷一通威逼又给弄得缩了回去,怎么说也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懂什么?”
贾政点点头,夫妻两个又闲话了几句,说到金桂和薛蟠一起下了江南,贾政便忍不住微笑道:“如今看来,侄子娶了夏氏,竟还娶着了。不说她将薛家弄成了多大的一份家业,也不说侄子的命都是她救回来的,只说自从她来后,侄子身上那些恶习竟然都收敛了,这便是十分难得的。我听小子们说,怕宝玉如今肯用下心来,也多和她有关。”
这个王夫人却是从不知道的,闻言疑惑道:“竟然有这个事儿?怎么从没听妹妹提起?老爷自何处听来?别是以讹传讹吧?他们两个才见几回面?宝玉连你我都说不好他,宝钗和史大姑娘但凡一和他说这个事儿,他就着恼了,怎会听侄媳妇的话?”
贾政道:“我也是听宝玉身边的那些小厮随从们说的,说那日被蒙古使者团抢掠时……”如此这般将当日经过和王夫人说了一遍,当然,因为金桂当日和宝玉是小声说的话,那些随从们也没怎么听真,只是一些只言片语顺着秋风飘到耳朵里罢了。
王夫人听了,便微笑点头道:“阿弥陀佛,若真是托了她的功劳,倒是要好好谢谢她了。”话音落,彩云走过来请示摆饭,夫妻两个这才下了炕,往饭厅而来。
转眼间又是三个多月过去,初秋的炎热已经消退,眼看着便是中秋节到了,薛蟠和金桂这才从苏州回来。
薛姨妈和宝钗等一直都住在大观园中,不过是偶尔回家看看,见薛蝌和那季明伦一起持家,倒也有模有样,因小丫鬟和媳妇婆子们都被她们带来了园子里,因此偌大一个薛府,只剩了两个男人和一群男仆厨子等,倒也不必担心出什么龌龊事。
这一日天气晴好,王夫人就和薛姨妈携了她们姐妹陪贾母在园子里,只见一阵秋风吹过,那枝头黄叶纷纷落下,贾母便问薛姨妈道:“秋风起,你家儿子和儿媳妇也该回来了吧?怎的到现在也没个信息?”
薛姨妈笑道:“倒不是没有信息,隔一个月半个月,必来信向我报平安的。信里说东南那里种桑养蚕的人家很多,他们忙着和那些农家订什么供货协议的。又说那里的大商家也很多,甚至还有许多洋人来回做买卖,听说他们是薛家的当家人,生产五彩缎的,都要和她们做买卖,因此蟠儿和媳妇一直在和这些人应酬。怕是这些日子也就快回来了。京里这边没个主事人也不行。幸亏蝌儿和他那朋友还在这儿,要说我那媳妇她也会看人,知道她兄弟老实,竟把生意托给那季家的孩子,我这心里一开始还犯合计,心想终究不是我们家人。谁知那孩子心思灵活,秉性却忠厚,从接了他嫂嫂的任命后,京城这边还幸亏他帮着张罗,倒比从前更兴盛。我心里只是过意不去,耽误了人家孩子念书,别因为我们的事儿,再误了人家前程。”
薛姨妈说得高兴,贾母和王夫人也听的高兴。独有邢夫人在一边眼望别处,很是不自在,心里暗恨自己娘家没落,哥哥有个女儿,如今也是人家薛家在管着,还要仰人鼻息,害自己素日里连个可炫耀显摆的亲人都没有。
王夫人其实看见邢夫人不自在了,她却不在意,只假装没看见,淡淡问薛姨妈道:“虽是在外边忙着,可这会子也该回来了吧?我听说那万国朝贺的事儿可没几天了,先前都说皇上要拿五彩缎给那些洋人们做回礼,这样大事,媳妇和侄子不赶回来主持大局怎么成?”
作者有话要说:泪目,我依然是没办法回留言。
对手指,小r大人批评我不该这么要长评,泪,实在不是我自己想出这法子的,都是群里的家伙们怂恿我的啊。那个……再说梅子的存稿不多了,害怕断更,所以才想借着长评这个借口躲掉这一更新的,555555555555
不过今天怎么说也是元旦新年,算了,豁出去了,先加更一章再说吧,过后的事情过后再说。大家多支持哦,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