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出来,常镇远一直在打凌博今的手机。
手机那一头始终处于等待接通的状态。
常镇远跑出小区,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桑拿店的地址。这么晚,二哥绝对不可能约凌博今去鲁家村,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只有那家偏僻的桑拿店,尽管,他心里知道希望不大。
手机打到最后,对方关机了。
“该死。”他将手机砸向坐垫,又很快拿起来拨通刘兆的电话。
刘兆知道情况后,二话不说通知交警和各地民警协助找人。
常镇远刚到桑拿店准备下车,就接到一通电话,竟然是凌博今打来的,“你在哪里?”
凌博今报了个地址。
常镇远听他边说话边喘气,沉声道:“怎么样?”
凌博今道:“皮外伤。”
“能开车吗?”
“师父,我等你。”凌博今声音里带着委屈,像是在学校里被人欺负的小孩向家长撒娇。
常镇远重新关上出租车的门,报了个地址,然后就这样举着电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声。直到目的地下车,常镇远看到街对面的青年叉开双腿坐在路边,一手用热毛巾捂着脸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表情温柔又满足。
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青年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双眼弯出愉悦的弧度。
常镇远看了看四周,挂掉手机,拨了个电话给刘兆说了下情况。
“先去医院。”刘兆的口气里带着一丝不欲人知的疲倦。
常镇远拿着手机走到街对面。
凌博今站起来,放下热毛巾,露出半张红肿的脸,“他们有五个人。”他像是在邀功,又像是在求安慰,望向常镇远的眼睛带着天生繁星的倒影,一闪一闪地发亮。
常镇远看着超市门口那块招牌,漫不经心地问道:“二哥发现了?”
凌博今苦笑道:“出现的一群人个个抹黑着脸,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和牛仔裤,随处可见的那种。”
常镇远道:“现场在哪里?让队长派人来现场采证。”
“那里。”凌博今指着超市边上一个黑漆漆的巷子。
常镇远又打了个电话给刘兆,没多久大头和竹竿就赶到了。
“你小子,点儿真背啊!”大头拍了拍凌博今的肩膀,却引得对方一阵龇牙咧嘴。
竹竿道:“你们先去医院吧,这里交给我们。”
凌博今将车钥匙塞到常镇远手里。由于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同进同出,所以只配给了一辆车,就凌博今出门时候开的那辆。
常镇远看了眼手中的钥匙,转头去看大头和竹竿。
凌博今冲大头和竹竿挥手道:“拜托了!”
大头摆摆手。
凌博今回头,常镇远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想笑又怕脸痛,只好讪讪地揉着手腕道:“打架打得手痛。”
常镇远转身去开车。
凌博今伤口不少,但是都不眼中,拍了片子也没什么大碍,就是看上去有点恐怖,医生最后只给他配了些消炎止痛和外敷的药。
重新上车,凌博今边系安全带边佯作不经意地开口道:“不知道回去的时候励琛还在不在。”
对于这样毫无营养价值的问题,常镇远连回答都省了。
凌博今道:“今天真的是励琛的生日?”
“不是。”
“那他一定看我很不顺眼。”凌博今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有点控制不住心底的得意。励琛对师父有意思,他看出来了,那么,师父对他有意思,励琛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他目光不由住地朝常镇远看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习惯于将越来越多的目光凝注在常镇远的脸上,就好像看稀世名画一般,百看不厌。他起先以为自己太过于在乎常镇远的情绪,所以总是忍不住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分析他的喜怒哀乐,可现在觉得事情似乎远非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与母亲的谈话并没有太大的结果,但他却从母亲的反应中捉到了蛛丝马迹。
母亲说,他说的事情使她更需要精神科医生的辅导。
他很了解她的母亲,她是个坚强而乐观的人,也许会开小玩笑,但在大事上一向沉稳有主见,就如当初以不和为由坚持与父亲离婚一样。她总是能够轻易地看穿自己和别人的想法,所以当她的这句话就像灯塔一样,一下子肯定了他猜测的方向。
车缓缓驶入小区。
凌博今拎着袋子等常镇远停好车一起回家。
常镇远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他歪着嘴角的笑容。“不方便笑就不要笑。”
凌博今嘴角咧得更高,不小心牵动另一边嘴角,发出嘶的呼痛声,半天才追上常镇远道:“没办法,在师父面前,我总是控制不住想笑。”
常镇远上楼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我长得很好笑?”
凌博今道:“我笑是因为开心。”
常镇远道:“我长得很逗你开心?”
凌博今无奈道:“师父,你知道我的意思。”
常镇远继续上楼,“收拾东西,一会儿回家。”
凌博今脚步一下子慢下来,迟疑道:“今天这么晚了,明天再搬吧?”
常镇远道:“你可以一个人留下,我把车留给你。”
凌博今道:“万一二哥找上门怎么办?”
“快点搬家。”
“……”
最终当晚还是没有搬成,因为刘兆说,房东同意提前退租的条件是他们把房子打扫到租房前的状态。
……
常镇远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默许了凌博今的建议。
第二天刘兆没来电话催他们回警局,两人就窝在房间里坐着大扫除。
凌博今虽然受了伤,但干活相当利落,拖地擦桌,样样自告奋勇。
常镇远和他有过一起做大扫除的经历,所以过程还算默契,到了中午,两人在快餐店匆匆吃过午饭,便打算收拾东西搬家,正好大头来电话,常镇远边接电话边下楼,凌博今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然后发现常镇远越走越慢,到最后干脆停下来了。
“队长怎么样?”常镇远问,“我知道了,有消息再说。”
凌博今收住脚步,“发生什么事了?”
常镇远道:“你受伤的事市里知道了,局长和队长正向市里汇报。”
凌博今讶异道:“为了我?”
常镇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凌博今恍然道:“励琛?”向二哥揭发他的身份,怂恿二哥找人揍他一顿只是前奏,励琛真正要对付的是刘兆。以励琛的背景,只要找到借口,刘兆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想通这一层,他脸色有些难看,“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坚持要留下,励琛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常镇远道:“你是高估你自己还是小看励琛?”
凌博今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常镇远道:“现在。”
“啊?”
“难道我不是在回家的路上?”
“……”凌博今想说不是指这个回家,但看到常镇远不欲多谈的神情,只好将话忍了下去。
回到幸福田园,凌博今倒是识趣地没有跟上楼,径自回了大头那屋。
常镇远推门进屋,发现这几天没回来,这间一直被他嫌小的房子陡然大了不少,阳光照在地板上,到处都是多余的空间。
他上楼冲了个澡,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又迷迷瞪瞪地打了个盹,才接到大头的电话。
大头口气又急又躁,“头儿被停职了。上次赵拓棠的事也被翻了出来,你和和尚申报的功勋可能要黄。听说还会有特别工作组来调查,你让和尚去医院打张病假条在家里呆着,先别过来。还有你,头儿让你放假,反正假条什么都批了,你放心吧。”
常镇远道:“局长怎么说?”
大头道:“局长让我们先跟着老虎,其他以后再说。”
常镇远放下电话。励琛这手釜底抽薪玩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