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信誓”旦旦(九)

目录:误入正途| 作者:| 类别:历史军事

    正是上下班的高峰,常镇远开着车从城中堵到城北。

    凌博今笑道:“一会儿不管师父请吃什么,我都会觉得很美味。”

    常镇远道:“这家店确实不错。”当他还是庄峥,庄峥还是姚启隆手下的时候常来,成功上位后,别人挖到他喜欢这家店的消息,经常来这里堵他,久而久之,他就更习惯在家里下面吃。

    车接近店铺位置时,就看到前方一片破败的废墟,水泥石灰放了一地。

    常镇远减慢车速,停在店外,只看到一块被踩在地上的牌匾。上面“飞龙饭店”四个字是他亲笔所书,老板拿到后喜滋滋地挂上去的。

    字还是那个字,牌匾却不是那个牌匾了。

    凌博今讶异地看着他从车上下来,也跟了下去。

    常镇远走到工头边上,问道:“怎么拆了?”

    工头忙得晕头转向,正想呵斥,就看到常镇远施施然地拿出一张证件。证件具体写的什么工头没看清,只看到一张黑漆漆证件上好像有一个亮闪闪的徽章。他收敛起不耐烦道:“就前一个老板嘛,卖掉了,新老板要重新做,做大,做好,重新盖起来,做大酒店。”

    常镇远道:“为什么不做了?”

    工头憨笑道:“这我哪知道啊,你去问老板嘛。他后面的,走过来那个穿灰西装的人就是他。”

    老板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头,小跑着过来问:“什么事?怎么回事?”

    常镇远道:“这家店怎么卖了?”

    老板道:“前个老板不想做就卖了啊。你们什么人啊?”

    凌博今正想解释,就听常镇远淡淡道:“前面这个老板和几个老大关系挺好,我们是过来了解情况的。这么着急把饭店卖掉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帮助他跑路?”

    老板吓得脸都白了,连声道:“没这事没这事。我是看价格挺公道,地方也不差,所以接过来想搞个稍微高级点的饭店。这附近也没什么竞争对手不是?”他边说边掏出香烟套近乎。

    “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常镇远接过烟问。

    “有,有的。你等等啊。”老板忙不迭地掏手机。

    常镇远将联系方式输入电脑。

    凌博今不知道常镇远和这个老板是什么关系,只好保持沉默。

    上车的时候,常镇远故意上了副驾驶座。

    凌博今很识趣地开车,“去哪儿?”

    常镇远想了想,报了个地址,说完又补充道:“这里的味道比这家店差多了。”

    凌博今笑道:“是我没口福。”

    常镇远看着手机号码,忍不住还是拨了过去。虽然这辈子没什么交情,但是在上辈子,他们算可以说上几句心事的朋友。

    对方接得挺快,“哪位?”

    “我是老庄的朋友,以前来你们店里吃过,饭店怎么拆了?”

    对方沉默了两秒道:“庄老大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知道。不过他不在了,和饭店开不开有什么关系?”

    “你认不认识赵老大?”

    “认识,见过几次。”

    “庄老大很多年不来了,他不来以后,生意就越来越冷清,饭店很早就经营不下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靠赵老大每个月贴补。现在赵老大也不在了,不拆还能怎么样呢?”对方叹了口气道,“我老早不想做啦,不过赵老大说,庄老大对这家店有感情,要是拆了,他可能会发脾气,所以一直拖着。不过以前的厨子老早就走了,就算他来吃,也吃不到那个味道了。”

    常镇远道:“他后来回来过吗?”他如果没记错,自己在05年的时候回去过一次,那时候老板还添了个孙子。既然历史已经改变,也许他会提早回去看看?

    “没有。很多年都没有了。他是做大生意的人,忙嘛。不像以前,以前他刚出来……工作的时候,经常跑来吃,他喜欢吃的那个菜叫……”

    “松子玉米。”

    “哈哈哈,对,你也记得啊。”

    常镇远捏着鼻梁,岔开话题问起他的近况,记忆中老板的孙子已经出世了。他送上祝福后,挂断了电话,想了想,又将电话里他的电话号码和通话记录都删掉了。

    凌博今见常镇远低着头,“师父?”

    常镇远道:“嗯?”

    “我们晚上吃什么?松子玉米?”

    “……不了。”常镇远道,“我想尝尝新菜。”

    “好。”

    常镇远后来报的地址是美食一条街,来过几次,没什么印象。凌博今看他情绪不高,笑道:“作为被邀请的对象,这次是不是我做主?”

    “你想吃什么?”

    凌博今指着旁边的饭店。

    常镇远看着麻辣火锅四个字,胃就开始慢慢地抽筋。

    凌博今道:“师父是不是不吃辣,那我再换一……”

    常镇远不等他说完,就起步往里走。

    麻辣火锅果然名不虚传,一进门,一股火辣辣的香气就扑鼻而来。店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一路望去,锅锅赤红如血。

    服务员上来点菜。

    凌博今抢过来纸笔飞快地勾起来。

    常镇远一个劲儿地喝茶,现在喝饱了,等会儿就不用吃太多。等锅上来,他才愣了下。

    凌博今道:“别人不点不等于这里没有鸳鸯锅。”

    常镇远道:“如果你给我机会看菜单的话,我也会了解到这一点。”

    凌博今笑道:“我的错。”

    常镇远把香菇推到他面前,道:“负责吃干净。”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师父不喜欢吃香菇。”凌博今将整盘香菇往锅子里倒。

    常镇远和凌博今额的手机一前一后想起。

    他们疑惑地对视一眼,拿出手机,随机眉头都皱了起来。

    凌博今先接起电话,“哥。”

    常镇远犹豫了下才接起来。

    手机那一头传来低沉的笑声,“我以为你会直接挂断。”

    常镇远道:“人都有好奇心,因为我想不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所以才会接起来。励先生。”

    励琛道:“假如我说,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呢?”

    常镇远道:“我建议你现在拿个录音机录下来,同样的电话我不想接到第二次。”

    “如果不是太了解,我会以为你是镇远的双胞胎兄弟。”

    双胞胎兄弟这五个字让常镇远想到先前的乌龙,让他莫名的不舒服,语气变得更加冷硬,“没事的话,我们就说永别吧。”

    励琛道:“我后天晚上离开。”

    常镇远皱眉。

    励琛随即说了个地点,“后天晚上半夜十一点。我希望你能来。”

    常镇远道:“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励琛沉默很长一段时间,长得常镇远都打算挂电话了才幽幽道:“就当偿还我应该鼓起勇气站出来却没有站出来的那一次吧。我真的希望我们能放下一切重新开始。这次,我保证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挂掉电话,常镇远才发现凌博今和说完了,正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吗?”他眨巴着眼睛。

    “没有。”常镇远将手机放进口袋。他和励琛是两条因错乱而相交的线,过去没什么交集,未来不可能交集,连相交的现在都短暂得若有似无,实在没必要浪费心力去关注。

    凌博今笑起来,正要说话,就看到一个大汤勺伸过来,捞出香菇覆到碗里,“熟透了。”

    “师父吃肉。”他立马夹了一筷子的肥牛放进清汤锅里。

    火锅的热气袅袅,模糊了两人的面容,眉目在白烟中隐隐约约,分外美好。

    啪。

    旁边一把椅子被撞开发出极大的拖拉声。

    常镇远回头,就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走过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一只手紧贴着身体藏在身后,肩膀微微颤抖,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滑落,整张脸白得好似随时要昏过去。

    凌博今猛然站了起来。

    那个男人眼睛陡然睁大,嘴里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吼叫声,身体蓦然一沉,藏起来的手亮出一把水果刀,在灯光下闪过刺目的白光。

    其他客人发出惊骇的叫声。

    男人吼叫着朝常镇远冲过去。

    凌博今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扭。

    “啊!”男人疯狂地叫着,梗着脖子,死死地抓着刀。

    常镇远抓住他手腕用力一掰把刀抢了下来。

    “我,我报警。”火锅店老板战战兢兢道。

    凌博今将男人的两条胳膊扭过来,用力按在地上。

    常镇远掏出警员证道:“我们就是警察。”

    老板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刚才他还以为是黑帮火并呢。

    常镇远看着火锅道:“能不能打包?”

    “可以。”老板顿了顿道,“不过要先结账。”

    常镇远从钱包里抽出信用卡道:“谢谢你帮我普及常识。”

    凌博今和常镇远直接开车把人送回警局。一路上,那男人都保持着相当的安静,只是一个劲儿地流泪。凌博今看不过去,用纸巾给他擦泪。

    快到警局的时候,男人突然慌了,“你们能不能放了我?”

    凌博今道:“不能。”

    男人道:“我不能坐牢的!我不能坐牢的!”他双手被拷在背后,就用头撞窗户。

    凌博今把他用力地抓回来道:“脑袋撞不开的。坐好!”

    “我不要坐牢,丫头还在等我回去……她晚上吃饭看不到我,一定会哭的,放开我……”男人哭得昏天黑地。

    凌博今拍着他的肩膀道:“有些话虽然老土,我还是要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男人头抵着副驾驶的椅背,泣不成声。

    车缓缓驶入警局,竹竿从楼上下来,看到他们带着一个人上楼,讶异道:“怎么了?”

    凌博今道:“吃饭途中,冲过来砍师父,带回来问问怎么回事。”

    竹竿担忧道:“没事儿吧?”

    常镇远关好车门过来,闻言道:“精神创伤。”

    竹竿笑道:“你都帮和尚奋勇挡子弹了,还怕被人砍?”

    常镇远道:“主要是没吃饱。”

    竹竿道:“审讯室都满了,头儿在办公室。”

    “行。”凌博今正要拉着男人往上走,谁知男人突然发了疯似的朝竹竿冲去。

    竹竿愣了下,向旁边一躲,脚往男人的双腿一扫,男人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竹竿疑惑道:“这算什么?”

    凌博今摇摇头,扶起男人,帮他掸了掸灰,“没事吧?”

    男人嚎啕大哭。

    凌博今拽着他上楼。

    竹竿问常镇远道:“看上去像个老实人,为什么砍你?”

    常镇远道:“他老实得不想说。”

    “……”

    出于好奇,正要下班的竹竿又跟着他们折回办公室。

    刘兆边听着凌博今叙述经过,边看着男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沉声道:“现在知道要坐牢,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谁让你砍的?”

    男人低着头,肩膀不断抖动着,就是不说话。

    凌博今道:“你要真惦记丫头,就早点坦白,这样才有机会去见她。”

    男人用肩膀蹭了蹭脸上的眼泪,“你们放我走吧,我,我没杀人,你们抓我干什么……”

    常镇远冷笑道:“没杀人?那你捂着把水果刀是冲我卖艺玩杂耍呢?”

    男人道:“我就是,就是……不小心拿了把刀出来。”

    竹竿和刘兆都忍不住喷笑出来。

    男人脸红了红,“我真的没想杀人。”

    刘兆道:“故意杀人未遂的罪名你是跑不掉的,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呢。定罪是肯定的,但是主犯和从犯的量刑差很多,你认罪态度良好的话,我们也可以向法官求情轻判。”

    男人目光闪烁,“不是的,就是我,没有别人。”

    他们盘问半天,那人一口咬死自己是不小心地拿了把刀出来,坚决不肯说原因,至于名字背景更是死咬着不说。

    刘兆道:“要不先送拘留所吧?明天再研究起诉的问题。”

    凌博今皱眉道:“万一主谋……”

    常镇远道:“会用这样的人当杀手,说明对方已经无计可施了。”

    男人突然跳起来道:“八点多了,我要回去,我要去医院!你们让我走吧,我求求你们。”

    凌博今意味深长道:“我不知道你的丫头为什么住院,但是人在生病的时候最希望是自己的亲人陪在自己身边。你要是去坐牢了,她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男人红肿的眼睛又渗出泪水来。

    常镇远拍拍竹竿的肩膀道:“我叫了外卖,快冷了,这里交给你。”

    “啊?等等?”他只是来看热闹的!竹竿刚想反驳,常镇远已经拉着凌博今飞快地出了门。

    “头儿。”竹竿看向刘兆。

    刘兆收拾东西道:“你嫂子让我早点回家。”

    竹竿无语地看着狂哭的男人皱眉。

    拎着没下锅的食材和火锅料回家。

    常镇远下厨,凌博今准备碗筷。不想要言语,一切默契又自然。

    凌博今走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看着常镇远忙忙碌碌,状若漫不经心道:“我哥要过几天回去。”

    “为什么?”

    “犯人还没抓到。”

    常镇远动作顿了顿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昨天问到了一点资料。”

    “突然想起来?”凌博今挑眉。

    常镇远面不改色道:“嗯。”

    凌博今掏出手机,“我告诉哥。”

    常镇远将瘦小青年的住址和他女朋友的事都一一说了。“你去帮忙?”以徐肃诚目前鼻青脸肿步履蹒跚的状态,很难想象他奋勇抓人的样子。

    凌博今发了短信过去,“他有个叫马奇的同事过来帮忙。”

    常镇远道:“奇怪的名字。”

    “哪里奇怪?”

    “一个人叫骑不奇怪吗?”

    凌博今大笑。

    家里没有鸳鸯锅,所以两人折中,只放了一点辣,饶是如此,常镇远吃完后整张脸也红得跟汤的颜色差不多。凌博今去厨房刷锅,常镇远拿着手机想了想,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常父。毕竟他说过调查励家的案子,这种事情还是打个招呼的好。他倒是不觉得对不起励琛,像励琛这样的人做每一件事都一定有他的原因,但原因中感情因素一定占很小一部分。

    他这么肯定是因为励琛和庄峥是同一种人。

    电话拨通,常父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常镇远简明扼要地说明之前庄峥的来电。常父听完之后,皱眉道:“不用理他。励家这次栽定了。现在没一个人敢出来帮他的。偷渡,哼哼,他想得容易。外面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们只要动一步,肯定直接进去了。”

    “真的不能翻身?”

    “看这次最后结果了。”常父道,“要是老励不进去,可能还有点机会。”

    常镇远道:“嗯。”

    “你……”常父犹豫了下才道,“和你那个,还好吗?”

    常镇远看着凌博今从厨房里出来,露出温柔的笑容,“嗯,好。”

    常父道:“我过两天要去你们那儿,一起吃个饭吧。”

    “善意的?”

    “你什么话?!”常父不悦了,“怎么?怕我吃了他?”

    常镇远道:“他还小。”

    “……你不是找了个初中生吧?”

    常镇远道:“他比你小很多。”

    “废话!”

    听着对方主动挂电话的忙音,常镇远笑得越发开心。

    凌博今道:“师父笑什么?”

    “没什么。”他道,“就是我爸说过几天来看你。”

    凌博今笑容一僵,紧张道:“伯父……看我?”

    常镇远道:“嗯。没事的,闹翻了我兜着。”

    凌博今苦笑道:“师父觉得我们会闹翻?”

    常镇远打量了他半天,摇头道:“不会。你的脾气比我好一点儿,我们都还没闹翻。”

    凌博今道:“你们是父子。”

    “你是半子,一样的。”常镇远起身上楼,走了一半,被突然扑上来的凌博今抱住。

    凌博今用鼻子蹭着他的颈项。

    常镇远有点不大习惯,仍站在那里任由他蹭个够。

    凌博今贴着他的耳朵道:“师父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回家见见我妈?”

    常镇远道:“得有假期才行。”

    “周末也行,来回坐飞机,时间够了。不够再找头儿请两天假。”

    “什么假?”

    凌博今笑道:“婚假。”

    常镇远道:“不如你请产假,我请陪产假,还能多一点儿时间。”

    凌博今嘻嘻笑道:“也不用等这么久。蒋晓的案子不是要走一趟M市吗?我们可以挤点时间出来。”因为侯元坤的行动,所以去M市出差的时间推迟了。不过他们已经联络过M市的警察,对方会先把人监控起来。

    常镇远道:“要真能才行。”刚说完,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他打开一看,是竹竿。“挂掉?”

    凌博今帮他按下通话键。

    常镇远再按扬声器。

    竹竿道:“顾海发交代了。你们一定想不到他背后的人是谁。”

    “谁?”常镇远问道。

    竹竿道:“成云妹!”

    常镇远皱眉。

    凌博今“啊”了一声,“我那天在商场见过她。我还以为看错了,师父你记得吧,调查蒋晓那件案子的时候,我们去过商场。”

    “嗯。”

    竹竿感慨道:“没想到她竟然会买凶杀人。”

    凌博今疑惑道:“她为什么杀师父?”

    常镇远缓缓道:“因为赵拓棠是我杀的。”成云妹的弟弟、儿子、赵拓棠,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中有两个是直接或间接地死在了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