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明搅着面前水杯里的冰块,听它们发出“叮铃咚隆”碰撞的声音,始终也没喝下一口。
蒋东林在最初的两年间无数次地设想过再见到方明明的场景,想象着那个从小就骄傲美丽的公主应该还是会姿态优雅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可能会面带微笑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地叫他一声“东林”。而当这一切真实发生的时候,蒋东林才发现自己在似乎很平静。
“什么时候回来的?”出于绅士风度,蒋东林轻呷了一口咖啡,微笑着问到。蒋东林显然还是不喜欢咖啡苦涩的味道,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看来你还是不喜欢咖啡的味道,可惜这儿没有你喜欢的铁观音。”方明明从自己的凯莉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蒋东林面前:“回来快一个月了,这是我北京的工作室,有机会多多指教啊。”
“呵,我就是个粗人,不懂艺术的。”蒋东林接过卡片看了一眼,“不错啊,珠宝设计师、沙龙策划,呵呵,很适合你。”
“我们工作室业务很多元的哦,可能跟你们会有合作空间呢?”方明明向前倾了倾身,精致的长指甲在桌子上微微敲打了一下。
“听说你现在在神州干得很不错,回来都听爷爷夸过好几次了。”
蒋东林笑着挑了挑眉:“呵呵,在企业小打小闹而已。那好,先预祝你回来能一展宏图。”
“东林,你应该知道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宏图的。”方明明似乎有些尴尬,始终带笑的脸僵了僵,默默说到。
“呵,你电话换了没?回了北京,还得你多罩着我。”方明明缓了缓情绪,俏皮地笑着问到。
“我的电话没变,我今天还约了朋友,以后有机会再聚吧。”
蒋东林鬼使神差地重新走出四季酒店,他有点不敢在方明明的面前上楼进房间,或者可以说,他想赶紧离开那种折磨了他两年的感觉。
方明明似乎和她的名字更加贴近了,真是明艳照人。方明明身上有着东方女子少有的一种洋气,可能是长期艺术环境的淫浸,或者是她不凡出身的熏陶,都让她有着一股寻常漂亮女人没有的自信和风采。
如果放在平时,短差途中偶遇这样的俏佳人会让蒋东林驻足甚至上前搭个讪,权当是旅行中的一段美好插曲。但是对象是方明明,又让蒋东林对她当初离开时给自己带来的痛楚有点恍惚起来。人人都知道他蒋东林做事狠辣到位、为人低调沉稳,感情丰富多彩,但估计没有太多人知道,那段感情失败带给他的溃败和打击。而现在,蒋东林开始觉得那段岁月、那种感觉,似乎近在眼前,却又好像已经远远地飘到了天边。
中环人来人往,蒋东林在人群中有点失去方向,走过一个珠宝展示的橱窗,蒋东林折了回来。橱窗里最正中的位置展示着一枚水滴状的鸽血红宝石戒指,一圈细密的小钻,更是把当中的鸽血红撑托得艳到极致又纯美无暇。蒋东林一下就想到了杨沫的嘴唇,那样一张俏嫩的红唇按在那丫头白生生的干净的脸上,就好像橱窗里的这抹红。丫头似乎很少戴首饰,葱白细嫩的手指配上这抹红的媚艳,应该很漂亮吧。蒋东林想着,走进了这家珠宝行。
飞机上,蒋东林打开丝绒盒子,鸽血红十足的血头和雍容华贵的品相,引得过往的空姐偷偷回头看了好几眼。蒋东林把玩了一下戒指,又把十二万多的价签撕去,重新把戒指放回了盒里。蒋东林并不是第一次送女人珠宝首饰,但以往大多都是项链、手链之类的,为女人买戒指,方明明之后还是第一次。
蒋东林回到呼市的时候,草原上已经过了最冷的时节,但是暴风骤雪的时常光顾,让蒋东林都觉得在户外有点熬不住。
稀有矿藏开发项目已经批了下来,神州集团将主矿设在了A县下面的一个乡里。杨沫过完年直接回了A县,跟着李县长已经为这个新上马的项目忙活了好一阵。杨沫倒是一直没有在A县见到过蒋东林,江苏一别后,他似乎又像消失了一般没有音讯,杨沫没有主动联系他。回到A县后因为新矿藏开发项目让整个县上下都忙了起来,倒也让杨沫没时间去胡思乱想了。
“老王,快,你跟我去趟乡里,矿里发生坍塌了,埋了人。”快下班的时候,李县长卷着一股寒风,头上顶着薄薄的雪花跑进了杨沫他们的办公室。
老王和杨沫几乎同时“蹭”地站了起来。“什么?死了人没有?”老王急切地问。
“现在还不清楚,赶紧让老张把那辆4200越野准备一下,外面风雪太大,小轿车吃不住。”
“县长,我跟着一起去吧……”
“不行,矿上太乱,外面风雪又大,小杨你留在家里。”
“县长,矿上肯定会有工人们的家属去找人的,我去了可以帮着做做安抚工作,让我一起去吧。”杨沫不放弃。
“恩……好吧,赶紧准备一下,马上就走。”
寒冬的天,这会儿早就黑了,只有漫天洒落的鹅毛般的雪,映照着茫茫的天地间有些晦涩的亮,车窗外狂风呼呼地一个劲儿叫嚣着,车上四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老张是县委大院经验最丰富的老司机。外面天气太恶劣了,雨刮器虽然“滋啦滋啦”地刮着,老张还是觉得车前一片模糊,车轮明显在急剧冰冻的地面上有些打滑。老张知道这种天气要上草原往乡里走,一点马虎都打不得,自然也就丝毫不敢松懈,手紧紧地把着方向盘,只敢小心翼翼地慢慢开。
老张心里清楚,这辆4200越野虽然已经是县里越野性能最好的座驾,但因为服役年头久远,早就经不起在这种暴风雪的天气里折腾远路了,所以一路上,老张除了驾驶极度谨慎外,还一直担心着车况。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离开县城,开上草原不到一个小时,杨沫只听到“哐当”一声,车子就不再动了。
“糟了,怕是陷进泥窝子里了。”老张没有熄火就急忙下车查看。
杨沫西部跑的地方不少,知道汽车野外行驶,最怕陷进泥窝子,尤其是这种风雪天,指不定陷进去的地方有多深。如果没有其他越野车挂钩牵引,由于反作用力,陷入的汽车越加油门越容易往里埋,有点像掉进沼泽里的人。
杨沫赶紧戴好羽绒服的帽子,用围巾遮住大半边脸,小心翼翼地下了车,以减少车子的自重。
杨沫感到狂风吹地自己仿佛抓不住呼吸,漫天的雪早已没有人们往常印象中的纯美浪漫,而是狂暴地伴随着呼啸的狂风砸在杨沫身上。杨沫感到自己有点站不稳,赶紧抓牢车门把手。
四周早已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漆黑中又泛出一点雪映射出的诡异的惨白,举目间,哪里有灯火,哪里像人间?杨沫感到一车四人好像落入了无人能寻的异次空间一样,面对这黑暗和空旷,心下一阵害怕。
“杨沫,你快上车,打电话,找人……”强烈的风雪让李县长无法完整地说完一句话。
杨沫一个激灵,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上车,却绝望地发现可能是风雪太大影响了通信讯号,竟然手机显示“无服务”。
四个人的手机都没有信号,杨沫又下车帮着出力推了一会儿,怎奈油门再怎么踩,后面推车的人再怎么出力,除了马达的轰轰声,车子岿然不动。
外面暴风雪折腾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看来这车靠推是推不出了,没有办法,四个人又重新坐回车里。手机没信号,周围没有人家,靠步行更不可能搬来救兵,看来现在只能等待,等待暴风雪可以缓一缓,等待矿上迟迟等不来他们的车可能会出来寻人。
因为担心一直发动着引擎开着暖风耗油耗电,老张熄掉了汽车。杨沫感觉车厢里越来越冷,手脚都渐渐冻得开始发麻,自己紧紧蜷缩着身体,以保能暖和一些。
杨沫蜷坐在位子上开始有点眯瞪过去的时候,听到身边的老张大声喊了起来:“车,车,有车。”还没反应过来,老张已经呼啦一下打开门,率先跑了出去。
杨沫看着老张的身影慢慢浸入黑色的风雪中,才愣过神来扭动车钥匙发动了汽车,点开双闪后也跑了下去。四个人死命朝远处的忽明忽暗奔跑、喊叫。
对方好像听到了他们的求救声,那忽明忽暗的灯光越来越清晰起来。直到近到身旁,杨沫才看清是两辆越野,一个男人第一个从领头的林肯领航员上跳了下来。
怒吼的风雪让杨沫使劲抹了抹眼睛,还没看清来人的脸就一把被军大衣裹住了。风雪实在太大了,杨沫被一个怀抱引着上了第一辆越野车,才看清竟然是蒋东林。
“没事吧?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一起来了?冻坏了吧?”蒋东林又是责怪,又是怜惜的口气让杨沫的鼻头突然有点发酸,只知道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困在这了?”杨沫带着鼻音问到。
“矿上总办说县里来人了,2个多小时的路这种天最多不到4个小时总应该到了,除非是在路上出事了,我们一路沿着去A县的路找,看到双闪的灯才找到你们。”蒋东林看着杨沫因为车内暖气而猛然有点潮红的脸颊,握住她的手说。
杨沫想挣脱他的手,前座副驾驶上还坐着李县长。蒋东林感觉到她的挣扎,但没有松开。
李县长回过头,无比感慨地说:“蒋总,今天你们可是算救了我们一命啊,这个鬼天气,恐怕挨不到天亮,我们几个都要冻僵在车里,一场惊吓,一场惊吓啊。”
蒋东林把握着杨沫的手放到杨沫的军大衣底下,笑笑说:“还好你们开了双闪,不然,我们还真找不到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县长把刚才蒋东林一下车就拥住杨沫的情景看得真真切切,再看现在挨得那么近的俩人,呵呵一笑,再不多话,又回过头去。
“这么大的风雪天,你不该跟着一起来的,简直是胡闹,你去了矿上,能干什么?”蒋东林没有了刚才的怜惜,只是责怪地说到。
杨沫缩了缩脖子,心里想着这大林肯稳定性就是好啊,开在草原上也不觉得颠簸;这暖气就是足啊,弄得自己睡意都上来了……嘴里不自觉地就问到:“这些天你都去哪了?”
车外很黑,车里也只有仪表盘发出的微微的亮光,蒋东林一把搂过缩在军大衣的一团,下巴顶着杨沫的头发,微不可闻地说:“去了趟南边,办了点事。”
杨沫被他这么一搂,更觉得暖和,加上刚才的紧张殆尽,就止不住扑过来的睡意,嘴里嘟囔着:“我去矿上安抚家属……”,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