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九年的十二月，并不如往年那般喜庆热闹。因为还在太上皇丧期，所以太极宫里也未有庆典大办。是以，东宫如今也是依旧如面上那般平静。
不过，这倒是合了苏子佩的心意。她如今已经是临近产期，虽说如今太医、产婆也是在东宫住下了，孙思邈也是被请入东宫，每日为她问诊，但是这精力到底还是有限，根本无暇再管东宫诸事了，都是交给烟云替她打理。
烟云虽是是她身边主事，却也年轻，亏这年一切简办，才是没有手忙脚乱。
“太子妃，您今儿身子可是舒坦？要不要请孙道长或是太医来给您瞧瞧？”小贵子如今是被太子殿下给拨到太子妃身边了，用太子殿下的话说，就是“你给孤好生照看着太子妃，有什么事，你就是跑断那双腿，也得给孤通报到！”
小贵子自是欢喜地应下，拍着胸脯说，定是会把太子妃的一切巨细都不漏地给记下来，不负太子重托。
李承乾其实也很呕啊，他也是想陪在老婆孩子身边的啊，可是奈何这吐谷浑就会给他找麻烦，都快接近年关了，也不给人安生过个年。
十二月甲戌，吐谷浑西平郡王慕容顺光被其手下所弑，朝堂遣兵部尚书侯君集率师安抚之，封慕容顺之子诺曷钵为河源郡王，继续统领其族人。
而偏偏这个时候，长孙皇后的旧疾又是有些复发了，立政殿内也是药香不止。
所以说，这个时候的太子殿下，完全是忙得脚不点地，心里除了要挂念着即将临盆的妻子，还得日日前往立政殿伺疾，回了明德殿，又是有一堆事务等着他处理。
年关年关，每个部门都是忙得紧啊！
“烟云，撤了吧。”苏子佩放下筷子，淡淡地对着身后紧紧扶着她的烟云道了一声。
烟云“哎”了一声，忙不迭地招呼了人来收拾，自己却是小心地与连翘二人，扶了苏子佩起身。“太子妃，你如今身子这么重，万事得小心，可偏偏太子他……”烟云是看着苏子佩长大的，也是真心疼她，虽说语气里是带了些不满，却也是出自真心疼惜。
柔弱地拍拍烟云的手，苏子佩有些浮肿的脸上扯了个淡淡的宽慰的笑：“烟云，无事的，他是忙正事，这后头，咱就不能再给他添乱了。”顿了顿，歇了口气才是又继续道：“如今母后身子也是不适，我不能前往伺候已经是不孝，更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堵了。”
每天李承乾忙完以后，再晚都是会来她玉华殿瞧瞧的，有时候她已经睡了，他就只是坐着看看她，也不吵醒她。
这般无声的互动，却好似比之前他们一起笑谈那些阳春白雪时候，更加让人觉得温馨。
烟云该也是想起了这些，面上虽然还是不满，但是语气已经是缓了不少：“晓得太子对您有心，不然上回夫人和少夫人来的时候，我也是早就说了的。”嗔她一眼，又是责怪道：“您那么重的身子，竟是还敢亲自抱了小公子，真真是吓着我了。”
前月，徐氏带着李秀妍一同进宫来探她，还带着半岁多的小侄儿一起。半岁多的奶娃娃，圆鼓鼓、白胖胖的，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苏子佩就忍不住接了他过来，放腿上细观了会。其实也就是徐氏抱着，不过在她膝盖上轻放了下，烟云却是大惊小怪了，事后有机会便是逮着她说教，说是再不许她这般冒险。
苏子佩扶着腰，缓步在玉华殿里走着。如今天气凉，她早是不敢出门了，好在寝殿内也是烧得暖暖的。
“我是晓得了，原来烟云唠叨起来，竟是比我阿娘还厉害些，哎，我怎地就出了虎穴，又是入了狼窝？”说着，自己也觉得比喻得不妥，兀自笑了起来。
烟云这嗔怪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太子妃蓦地皱起了眉头，口中也是痛呼出声：“烟、烟云……痛……痛……”
等烟云愣愣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听见小贵子扯着嗓子在嚎了：“来人哪！太子妃要生了！！！”
“丁玲哐啷”，饶是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临到太子妃真的临盆的时候，东宫里还是少不了一阵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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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婆、女医、太医，包括早就被提溜进宫的孙医圣孙道长，都是被慌张的宫人给急忙请到了玉华殿东侧房，那里是早早给收拾出来做了产房。
太医和孙道长都是不能进去的，只能在边上的厢房内坐着。孙思邈心里再急，也只能等着，谁让他是干爹，不是干娘？！
好在他进宫以后已经是给女医做了临时培训，他也是日日给木瑶把脉的，不出意外，该是能平安生产的。
这进去产房陪着太子妃的烟云急，这外头的小贵子也急啊，太子妃要生了，太子爷还在立政殿呢！
马不停蹄地奔到立政殿，那气喘的，差点没把立政殿外伺候着的宫人给吓着：“贵公公，您这是怎么了啊？”
无力地摇摇头，别跟我说话，喘！
“太子殿下，您、您快回去吧！太子妃要生了！”一见到太子殿下的影子，小贵子就忍不住嚎起来，太子殿下，小贵子做到了，跑断腿也要来通知您的！
这一句话，把殿内的人都给吓了一跳，等回过神，那脸上的神情，一个个都极其好看。
太子殿下：还不给孤领路！
众人：……您不认识东宫的路么……
长孙皇后也是急了，忙招呼人往那东宫赶。
什么也不说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玉华殿偏殿内躺着的那位！
“现在怎么样了？”太子殿下扯了一个端着面盆进去的宫女，急吼吼地问道。
小宫女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手里面盆都差点跌地上，慌不迭地结巴道：“奴、奴婢只是端热水的……”
长孙皇后看着焦急的儿子一眼，挥了挥手让小宫女退下，“承乾，你现在急着也是没用，还是静静等着吧，里面的产婆也都是经验老道的，孙道长和太医也是在这里守着的，你还是静静等着吧。”
看着承乾面上不似作假的焦急，长孙皇后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是百感交集。儿子，对这媳妇倒是真的好。如此，太子妃倒也是个有福气的啊。得丈夫一颗心……哎……
挥散心头杂念，长孙皇后也是开始关注屋内的动静。
李承乾心里是真的挺急的，这屋里怎么一点声音没有？按小贵子说的，这离太子妃送进产房，该有大半个时辰了吧？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太子殿下搓着手，在殿内是来回地走啊，直差点没把人给绕晕了。
“承乾！你就静下来等着吧，这女子生产，两三个时辰能生下来就是好的了，你这般，可不是瞎着急？”这殿内，也只有长孙皇后是有资格这么教训太子殿下的了，其余的，就是被绕晕了、绕吐了，他/她也只能认栽！
李承乾有些不好意思，面上讪讪地朝母后笑笑，随即又是蹙眉：“母后……她，她怎么不出声啊？”是啊，不是说女子生产是极痛的吗？怎么会一点动静没有？奇了怪了~~
长孙皇后嗤笑一声，用帕子捂着嘴笑道：“这真正痛的时候还没到呢，这会儿要是喊光了力气，等会要真的用力的时候，可就脱力了，那才是危险呢。你媳妇是个聪明的，自是晓得怎么省力怎么来。”
是啊，这产前培训小组，可是婚前太子妃上岗培训小组的升级版，由徐氏和长孙皇后联合组成，都是高产妈妈啊。
这生产该注意的，该晓得的，都一股脑地灌输给了我们太子妃，加上她自个儿前世零零碎碎晓得的一些知识，咱太子妃这会儿正悠闲待产呢。
“烟云，给我弄些吃的去，这会儿有些饿了。”太子妃的命令委实让产房内的人都是哭笑不得，这没见过都抬进产房的，还有人要吃饭的啊？
这苏子佩也没办法啊，她一来是怕等会生的时候没力气，二来，她也是真的饿了啊。这少吃多餐的习惯，自她怀孕以后就是养成的了，这隔上一俩个时辰，那是必须吃些的，这如今进产房都一个多时辰了，前面吃的，早不知道消化去哪里了呢。
笑就笑吧，反正什么都没有吃饱事大。而两个多时辰以后的太子妃，实在是太感激自己这个举动了，绝对的明智啊。
烟云听了苏子佩的话，立马是吩咐人去御膳房拿点心去了。这汤汤水水的吃起来也不方便，端些点心来就是。记得多拿些，免得到时候还得跑几趟！
所以说，在太子妃身边待久了，烟云也是晓得太子妃的习惯了啊，果然，在真正生产前，咱太子妃，又是吃了好几次啊。
而外间，守候着的众人见终于有人出来了，都是不由地凑上前去。
“这里面是怎么了？怎么没动静？”
“产婆说还有些时候呢。这会儿太子妃正躺着呢。”
“那你出来干嘛？”
“太子妃让我去拿吃的！太子妃饿了！”
哎哟，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宫娥啊？这理直气壮的啊，直把咱太子殿下给囧的。
等咱太子妃吃饱喝足了，这阵痛间距才是越来越短。
这一直嫌弃没有动静的太子殿下等真的听见动静了，才是晓得抹汗，这心跳的哟！
“痛！痛！不生了……不生了……塞回去！”太子妃已经语无伦次了，完全不晓得自己在喊些什么了，而一旁帮着擦汗的烟云自己也是满头大汗啊，我的小祖宗，您用力啊！您可别浪费力气！
“太子妃，您再坚持下！您可得用力啊~~”女医也在一旁嘱咐着，顺势往苏子佩嘴里塞了一片人参，又是转头对烟云吩咐道：“每两刻钟换一片，记住了！”
而那边产婆也是在喊：“开了开了！太子妃，您再用力些！马上出来了！”
用力！我也想用力啊！那些在厕所里生娃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那些说生娃跟拉屎一样的人又是做到的啊！这不是开玩笑嘛！痛啊！
“太子妃，头出来了啊！已经能看到头了！您用力了啊~~”咱太子妃耳边如今是只余下这句话了，回回旋旋，飘飘荡荡，忽远忽近。
耳边杂七杂八的声音，忽而响彻如雷，忽而又是虚无缥缈，只觉□剧烈一痛，忽然全身一松，直到一声响亮的孩子啼哭声，打破这一切。
“出来了~~是个小王子呢~~”待产婆又是激动又是欣喜的声音传入耳朵，苏子佩才是扯了个淡笑，只觉眼前一黑，人已经是昏了过去。
“太子妃！！”众人皆是急声。
屋内一团乱麻，屋外的人等的也是心焦，连淡然的长孙皇后在听到屋里忽然炸响的呼喊时也是“腾”地起身，更不要说早就是心急如焚的太子殿下和面淡心急的孙道长了。
屋内匆匆跑出来两个人，一位女医，一位产婆。产婆手里抱着用襁褓包裹起来的新生儿，笑得眉眼俱开，嘴里好话不断：“哎哟，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太子殿下~~是位小王子~~长得白白胖胖的，奴婢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娃娃了~~”
李承乾听到是儿子，面上不由一喜，可是待心中想起刚才产房内那声忽如其来的惊吓，又是心中一凛，犹是不觉地变了脸色：“太子妃呢？太子妃现在怎么样？”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温柔女子，那个喜欢在他看公文的时候托着腮凝视他的人儿，那个时而聪慧狡黠时而发傻呆愣的丫头，那个会在他出门的时候送他到门口的女子，那个刚为他生了儿子的女人，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女子生产，子生母去的事情实在不是少见，就是在这宫里，他也是见到的！
“说！太子妃到底是怎么了！”产婆期期艾艾地不说话，李承乾面色已经大变，也不再看那襁褓中的婴孩一面，已经是弃了产婆，要往那产房里去。
“太子殿下！不可啊！产房大凶，不可进啊！”忽然冲出来的那么些个人，一个个都拦在他面前，全都跪着求他，说他不能进去，不能去看他的妻子，他的女人！
做了太久的谦逊太子，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位爷的脾气，也都忘记了，这位爷的脾气，正是在里面这位来了东宫以后，才是渐渐好起来的。
小贵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抱着李承乾的大腿不松手，嚎着：“太子爷，您不能进去啊！太子妃她一定好好的~您放心好了~太子妃那么好的人~一定好人有好报的~”
“滚！”李承乾赤红着眼，一脚把小贵子踹地翻了好几个跟斗。
“太子！”
“孙道长！”
同时响起的，是长孙皇后和烟云的声音。
“孙道长，太子妃已经穿戴完毕了，您快请跟我进来瞧瞧吧~~”烟云顾不上外边发生的事，只急着拉了孙思邈进去。
这产房的门，就在李承乾不过两步之遥，又是重重阖上。
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觉着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心中汹涌而来的戾气直冲脑穴，而就在这个时候，太子殿下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柔声唤他。
侧首，长孙皇后又是怜悯又是温柔的神情，落入李承乾的眼里，他只觉心中酸涩直冲眼底，望着长孙皇后，竟是忍不住如孩童般哽咽：“母后……”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又到首页去了……上周的收藏和留言差点没让我泪奔，这么惨淡！一点动力啊没有……TAT
话说，jj的留言貌似正常了，大伙儿能不吝啬地撒个花么？25字以上送积分，长评更优哦~~（ps，一个长评送的积分绝对够看下一章了……我就这么干过……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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