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浩然刚从小超市里出来。他提着一个方便袋,里面装了一条烟,一袋诚信蒜蓉烤肠,三代银桥核桃奶,一把香菜,几个西红柿,还有一斤牛肉。
烤肠是一会当零食吃的,核桃奶用来冲咖啡,牛肉和西红柿回去就炖上,炖熟的时候正好开伙吃宵夜。
回家的路没有路灯,只有万家灯火星星点点。而且要经过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不过这个不用担心,这条路两边全都是住宅,晚上天黑之后车很少,几乎没有。
结果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纪浩然朦朦胧胧的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怔了一下回头去找那个声音,一束强光突兀的打在眼睛上,他抬胳膊挡了一下,等到手臂放下,他感到了不对劲。
他闻到了草木的湿气,泥土的腥香。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有沙沙的声音,像风吹动树叶。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耳朵会出奇的好使,纪浩然听见的沙沙声是成片响的,从近到远,从前到后,连绵不绝如同浪涛,不是一棵树,三五片叶能发出来的。
纪浩然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脚下不平,绊到了什么东西,结果一屁股坐到地上,方便袋稀里哗啦一阵响,里面的东西洒出来了。
纪浩然知道自己的作息时间很糟糕,完全的黑白颠倒。但是睡眠质量非常好,从不做梦,于是这是怎么了?
他抓了一把身下的地面,不是泥土,但也绝对不是柏油的路面,因为黏糊糊的,像是腐烂的树叶堆积的感觉。
他搓了下手,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火苗闪了一下,被风吹灭了。他重新再点,这回学会了用手护着,才燃起一点微弱的光。
眼前出现的世界让纪浩然最后的希望粉碎了。
他庆幸自己刚才是往后退而不是往前走,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是一颗足有七八个人才能环抱的大树,黑褐色的树皮上布满坑坑洼洼的斑痕,如果他刚刚不是后退而是贸贸然的往前走,现在大概已经一头撞上撞了个七荤八素,甚至昏眩都有可能。
他把打火机灭掉,凭着亮光时候的印象收拢掉了一地的食物,然后用这段时间尽量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刚刚那一眼让他确定他现在是在森林里,脚下的地面也不是纯粹的地面,那厚厚的喧软的触感是只有千万年累计的落叶才能达到效果,那么,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简直呼之欲出,虽然荒谬。
纪浩然不敢乱动,不只是因为不熟悉环境,是茂密的原始森林,还因为巨大的未知的危险。
他虽然不是什么驴友,也对野外求生之类的节目不感兴趣,但是基本的常识还知道一些,夜晚的森林是噬人的野兽。
纪浩然开始后悔他出门买菜的时候从来不爱带手机,这习惯真不好,现在想打个110都办不到。但是如果算这笔账,好像更应该后悔的是他为什么从来不买带很多口袋的衣服裤子呢,他不爱随身带着电话的毛病就是因为他身上的衣服很少有衣兜,不过也许这样算这笔账的话,他更应该检讨的是年少时不应该那么爱臭美,以至于总嫌弃鼓囊囊的衣兜会破坏他身材的整体线条……
纪浩然倚着他差点撞上的那棵大树胡思乱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脑袋不得消停,分不出空去想一些会让人崩溃心慌的东西。
纪浩然觉得自己做对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慢慢恢复平静,而当紧张感慢慢淡下去,另一种烦恼出现了。
纪浩然发现自己饿了。
他一觉睡到晚上七点才醒来,起来之后又玩了两个小时的单机游戏,直到肚子里开始打雷才出来找食吃。
塑料方便袋已经破了,纪浩然刚刚把那堆食物都拢到了脚边,现在扒拉两下,把烤肠挑了出来。
诚信烤肠的密封很严,包装袋很结实,纪浩然把它横放在嘴边上牙去咬。
这个动作让他不可避免的略微偏了偏头,然后,纪浩然就看到两盏小灯泡似地的绿光出现在他身边。
纪浩然啊的一声跳起来就跑,就算再对野外生活不感兴趣,动物世界还是看过的,那样飘忽在半空的绿光,分明是野兽的眼睛!
慌不择路的结果就是纪浩然跑的磕磕绊绊,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只能模糊分清面前大块的拦路物体,稍小略细的枝条抽打在身上鞭子似地疼,但是纪浩然顾不过来,两盏绿光的间距让他直觉危险,眼间距在某方面来说能代表动物的头颅,而头颅的大小又很能说明体型,那是体型巨大的野兽!
冷汗像是海绵里的水一样挤出身体,纪浩然的耳朵里嗡嗡响,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寒气,突然一股大力从背后撞上来,像沙包一样平平拍在他背上,纪浩然惨叫一声,整个人竖着飞了出去。
人在空中纪浩然就知道他今天完了,那个东西撞过来的时候带过来一股强烈的腥风,那是只有食肉动物的血盆大口才能散发出来的气味。
根本就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然后莫名其妙的被野兽盯上,攻击,然后他就要莫名其妙的死掉!纪浩然控制不住的掉了一滴眼泪出来,然后第二滴第三滴,四五六七……没完没了。
肩膀上一沉,那个东西扑倒了他,腥风扑面而来。
纪浩然一动不动,紧紧闭上眼睛装死。他跑不过那东西,黑暗的森林是它的王国,如果逃命的结果仍然是被吃掉,纪浩然只能拼那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许,这东西像熊一样不吃死物?
腥热的气息停留不动,笼罩了整个脑袋和脖子以上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纪浩然最脆弱的部位。
纪浩然心跳的像擂鼓。
压迫的气息越来越近了,纪浩然要攥紧了拳头才能忍住给这家伙一个头槌的冲动。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被熊瞎子一舌头舔掉半张脸皮的毁容人一个劲在他眼前闪。纪浩然在心里狂念不要不要,但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感觉到那股气息越来越近,最后他的右半边脸被舔了一下。
纪浩然整个人都木了,所有神经都被强烈的恐吓威压以致失去作用,唯有泪腺不由自主,像开闸的水库一样倾泻下来。
一下之后,又一下,这次不是右半边脸,而是右边的眼皮,鼻窝……
纪浩然只能一动不动的继续装死政策。
他不敢睁开眼睛,也不敢大口喘气,尽管野兽口中的气息熏得他作呕。但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候,是他唯一的生机。
他到现在都没看清这究竟是什么野兽,只能凭压着他肩膀的两只爪子感觉到这头野兽的个头颇大,因为那爪子按下来几乎从他的蝴蝶骨一直按到胸前,厚厚的肉垫隔着薄薄一层T恤压在他胸前的小点上,热度惊人。
度秒如年的漫长时间,纪浩然差点以为他要自己把自己憋死了。用口水给他彻底洗了一遍脸的野兽似乎终于确认了,挪开了它那两只硕大的爪子。
纪浩然听见往后退,一步一步很慢但是步伐匀称,纪浩然松了口气,缓慢的长吐气:他逃过一劫了。
但是下一秒已经退到他脚边的野兽就咬住了他的一条腿,从脚一直到膝盖,全部叼进嘴里。
极度惊喜之后连着这样排山倒海的绝望,纪浩然手脚脱力,脑袋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野兽的上下颌合在一处,然后将头一摆,飞快的在林间奔跑起来。
被拖着在黑暗的森林里滑行,后背是最受力的地方,摩擦产生的阻力全部由那里承受,不大一会纪浩然就疼得麻木了。
但是极度紧张,绝望之后的身体疲惫的好像没了骨头,他抵抗不了。而且虽然半条腿被野兽叼在嘴里,他也没感觉到不能忍受的剧痛,所以他现在的身体还是完整的。
纪浩然悄悄睁开眼睛。目视所及是一片黑暗。但是他能感觉到野兽的个头一定非常高,因为被叼着一条腿的体位,纪浩然真正着地的部分只有肩胛骨和脖子还有脑袋。这个认知令纪浩然放弃了偷袭野兽脖子的打算,因为那样做动作太大了,搞不好他还没做完引体向上的一半,他那条可怜的腿就和自己分家了。
随着野兽的奔跑,纪浩然模模糊糊中感觉到野兽似乎把他拖出了森林,那种无时无刻不因为前进方向而抽打在他身上草茎枝条少了,而地面也不再是腐烂的树叶那么绵软,它开始变得凹凸不平。
虽然作为食物完全没有人权可言,但是在野兽拖着他又一次蹭过一块凸出地面的石块时,纪浩然还是因为剧烈的疼痛来的太突然而大声口申口今了出来。
虽然浩然很快就捂住了嘴,但野兽还是停了下来。
一直叼着悬起来的腿被放开,两盏绿莹莹的灯泡扭回来,而且很快放大了很多倍抵到浩然眼跟前。
腥风扑面,浩然惊恐的屏住呼吸。
过度的紧张让浩然这次忘了及时闭上眼,迫不得己和野兽面面相觑了几秒钟,就在浩然因为肾上腺狂热分泌而差点晕过去的时候,野兽的脑袋离开了,下一秒,硕大的爪子一下轻轻的扒拉,浩然就翻过身去。
T恤衫在拖动中早就残破不堪,尤其肩胛着地的部分,浩然自己就能感觉到火烧火燎的疼痛,但这和就要被野兽吃掉,被野兽开膛破肚,五马分尸的命运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浩然绝望的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时间好像被拉长了,他感觉到后背肩膀那里越来越热,那是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然后,浩然感觉到他又被……舔了一下?!
一下之后又一下,接下来的舔舐变得顺理成章,那些因为磨碎了而停留在他血肉模糊的肩膀上灰尘沙砾都被野兽用舌头清理出来,浩然能感觉到疼痛被舒缓了一些。
浩然迷糊了,但是他不敢抱太美好的幻想,惊吓和绝望一次就毁灭的了,而那么玄幻到天方夜谭的想法,浩然自己都不好意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