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四个人的战场,却只有一个结局02
“你是谁?”他又做梦了。
梦境中的一名女子蹲坐在一座破败的庭院前,粗布麻衣却难掩她浑身的英气,她停下手中的磨石,搓着双手转过身,一脸厉色,又大喝了一声,“你到底是谁?为何每回都能来到这里?”
“那你又是谁?”好笑地望着她,这是他的梦,却像是一个闯入者。
“春啊,豆腐磨好了吗?”屋内传出一声苍老的呼唤,夹杂恼人的咳嗽声。
“春?这名字还真够蠢的。”他走进院内,盯着那张防备的脸庞。
“阿娘,快好了!”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开始了手上的动作。
“春啊,是谁在外面?”屋内紧接着又传出一声。
“阿娘没有人!”她力大无穷地抡起了磨石,威胁地朝他比划了一下,意欲让他离开。
嘴角一弯,负手背过身,慢慢地往篱笆外走去。
“等等……”梦中的姑娘迟疑地喊住他,只见她眼露复杂道,“你,受伤了。”
翌日的暖阳,融化了夜间的阴寒。草间的露珠,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反手遮脸,慢慢地坐起身,却发现背后的伤痛已经不再——
眼儿波光流转,似乎每次受伤后都会梦到那名叫作春的女子,每一回都是她以赶他为开场,最后却以为他疗伤为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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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他攀谈。她认真而仔细地为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看到了那黑色的图腾,微微一愣。
“不知道。”他浅笑地看着她,看着她那英气的剑眉,微微晒黑的脸庞,以及那口漂亮的贝齿,“我在想,为何每回一受伤就会入梦遇到你,若是你消失的话,会怎么样呢?”
姑娘一愣,不明所以地瞪着他,“你想……”看着那把没入自己胸口的短刃,嘴角蔓出几条蜿蜒的血丝,最后噗的一声,铺头盖脸地朝他吐出了一口浓血。
“我想的啊……很简单。”他拂去满脸的滚烫粘稠的热血,浅笑着将她推开的一刹那,风云突变,手臂间的图腾似乎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眨眼间,他便回到了现实中,手里握着一把沾血的短刃——
他站在山头,看着无数冲过而来的小妖怪们,嘴角噙笑慢慢地瞌起眼,这样以后,还能见到她吗?
还能吗?
那些刀刃未沾上他的衣襟,从手臂图腾处贸然滋生而出的树藤,顿时将他们一个个万箭穿心。
他顿时明了,她就是他的心魔啊!
如今心魔不再,为何心里会是如此的……寂寞?
“你是谁?”亦如当年曾有人如此问过。
那云暨山的妖怪,颤抖的指向他。
他微微浅笑,翻手震袍,声音清脆道,“吾乃 常遇春。”
耳畔阴风阵阵,就此时都产生了幻听。
“常教授……我骗了你!我不是来赏月的,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惊人的秘密的!”她深吸一口气,仰首作英勇就义状,“那就是,我偷偷摸摸爱慕你很久了!”
那熟悉的眼,英气的眉,锋利的嘴,那似乎恍然如梦的姑娘……他的眼儿渐渐放柔,笑道,“聂同学,既然这样……我们交往吧。”
他一辈子都在找寻一样东西,他起初以为自己最终除去了心魔,殊不知却是将本心给遗失了。在混沌中不断凝形的男人,思绪遁入了无限的回忆中,仿佛越想越痛快,最后,竟然仰首咯咯咯地畅笑出声!
难得静下心来,这才道明自己对聂小倩的执着,原来只是因为她灵魂中沾染了妖气的一魄,枉他在千百世里苦苦搜寻漂泊,竟然只是为了寻获那曾经被他除去的心魔——
相同的气息啊,甚至连面容都是那么相似啊!
他怀念的眯起眼,忍不住捂住自己光洁的臂腕,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
混沌外圈,正蹲着一个看不清的黑影。他盯着常遇春,最终面容一松,这一回,他定然不会将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妖力全无魂体破碎的鬼司大人,再粗心大意地放出去!
只见黑影阴测测一笑。盯着越凝越巨大的混沌,认真地探查着灵气的纯度。哈哈,这次回炉重造的鬼司大人,就算赶他去凡界,只怕他也不会冒出一丁点的兴趣了!
黑影高兴地手舞足蹈,没想到他苦等鬼司大人露出破绽,这一等竟然就荒废了近万年!
黑影的内心百感交集,朝着四方不住的俯首跪拜,多亏了列代鬼司大人庇护显灵……呜呜呜,他感动的都要哭了!!
混沌中的常遇春,思绪已经没有办法集中了,仿佛周围长出千千万万的手,将他的记忆从脑海中拨了出来,一缕缕的拉了出去……
那一年,他消去了聂小倩的记忆。
也正值她大四毕业,于是就义无反顾地,没心没肺的把他忘了。
他立在空旷的图书馆,时间都因此而静止了。
他,不甘。
不甘呐!
身侧藏匿在暗金镶边紫袖里的拳头,紧紧地握住,指甲破肤入骨。
于是他悄悄地一直跟着她,小心翼翼地不被发现。
直到看见她不断地查看月租房的信息,心口的愉悦顿时将他整个妖体塞得满满的!
他想重新接近她,不论制造多少场偶遇。
“喂!尹棠勋,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告诉你,我下午还有个面试!你如果胆敢再影响我,信不信我找道士收了你!!”
穿着职业装的女人,脸上还沾染着涉世未深的稚气,他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发笑。
“不要!我好惨呐!你万一一去不回,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出租屋里,我不要啊!我怕鬼啊!”
“吗的!”聂小倩怒气冲冲的挥了挥拳头,终于,忍不住嘶吼道,“混蛋!你自己不就是鬼吗?”
大街上无数看向聂小倩的诡异目光,令改名换姓的常遇春差点心痒难耐的大笑出来!
脸蛋憋得通红的聂小倩,恶狠狠地瞪了无形的空气一眼,嘴里不断的诅咒着,快步跑向公交站,她一定要把这个缠人的鬼房东给gan掉!
简单的会议室,一个椭圆的圆桌旁,摆着几张完全不搭的靠背椅。
此时房间内,只有两个等待面试的女生,还有……一个看不见的鬼。
聂小倩有些惊讶竟会在这里遇到同班同学李睿,于是两个姑娘一扫之前的紧张,甚至还好心情的聊起天来。
“你信佛?”聂小倩盯着李睿黑色袖口,不经意露出的一截红绳,上头拴着一尊通透可爱的小玉佛。
“是佛吗?”名叫李睿的姑娘抬起手腕,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路边摊买的,我还一直以为这是大学那会比较流行的玻璃猫。”
“原来不是啊。”姑娘一边自语一边将红绳解了下来,“那时候为了跟别人有一些共同语言,所以买了这个,现在毕业了,竟然忘记拿下来了。”举在黑白分明的眼前,认真道,“恩,竟然真的不是招福猫。”
聂小倩顿时有些无语了,她与李睿并不熟稔,应该来说,谁都和这姑娘不太熟。
看来是太有个性了。聂小倩盯着李睿找垃圾袋的视线,目光蓦地一亮,“你不要,可不可以给我?”
“哦。”李睿毫不犹豫地将拴着玻璃佛的红绳放在了聂小倩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熨烫着她的肌肤,令她忍不住扯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鬼房东啊,莫要怪她心狠手辣哇。
若是聂小倩头顶的恶魔小人能够现形,自然能够看到那邪恶的小人叉腰怪笑的阴森模样。
聂小倩撇了一眼,正蹲在她面前不断做鬼脸的鬼房东。
“李睿,我问你,如果你被一个男鬼缠上了,你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嗯。”古怪少女认真的思索,习惯性地将零星散落在面颊的黑发拢至耳后,平淡无波的脸上写满认真,“他想吸你的yin气。吸得你摇摇欲坠七零八落,然后把你拉出来,占了你的身体,出去为非作歹,再去吸别的男人阳气……如此循环。”
“真的吗?”聂小倩一惊,她原本没指望李睿能回答,不过是想铺个垫,好吓吓眼前的鬼房东。
“不知道,我只是假设我是那个男鬼,然后我就会这么做。”她的脸转了过来,平静的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僵 尸……
聂小倩咽了咽口水,僵硬的将头扭开,算了还是不要再问了。她定了定神,举起手中的玻璃佛,心中冷哼一声,管你这孤魂野鬼什么目的呢,她可是受够他了!
假装漫不经心地将玻璃佛在手心抛上抛下,随即假惺惺地一个失手,玻璃佛却朝着房东鬼的天灵盖飞起——
坐在聂小倩身旁的李睿,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认真道,“你看,这里是不是在凭空冒烟?”
聂小倩顿时失声尖叫!!她没有想到竟然真的会对鬼房东造成伤害!
怎么办,怎么办!他的额头在冒烟!
他的表情那么痛苦,gao得她现在好愧疚!!!
……
混沌中的不断聚形的男人,思到此处不住轻笑一声……
一股浓稠的化不开的惆怅,慢慢地在额前聚集……最后形成了一朵盛开的粉色桃印……
常遇春觉得从未有过的疲劳,他快要睡着了,可是却舍不得闭眼……
这般古怪矛盾的想法,又令他忍不住浅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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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久得黑影都快要打瞌睡了。突然一阵幽香弥漫在整个山洞中,连混沌的气体都忍不住颤抖……
“恭喜鬼司大人重生!”黑影急忙跪下,恭敬的声音的带着难以自持的激动!
“嗯。”貌美如星辰般耀眼的男人,嘴角噙着一抹暖暖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浅笑,灿若繁星的紫眸光彩耀人……
特别是他额间的一朵桃形印记,增添了一抹异样的妖 娆。
他看起来是那么高贵,又是那样不可一世!
他翻转着紫袍,淡然道,“吾乃第十代执掌妖史的鬼司。”
他的眼望向脚下风起云涌的幻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恢复一派平静——浓稠的混沌中,翻滚出一簿蓝皮线书,他轻点书面,开始执笔记录——
公元二零一一年,12月7日,狼牙山鬽陈友谅妖力尽失,不余百年寿命。
公元二零一一年,12月7日,云暨鬼叉常遇春妖力尽失,身破魂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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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零一一年,12月末,孩子他爹不是人,终结。只求最后一月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