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旖旎春色尚未褪尽,阿娇倚在刘彻肩头,青丝如墨混作一团,根本辨不出彼此。胡乱摆弄着两人的头发,阿娇丝毫没有注意到刘彻眼中突然闪现的阴鸷,只在双手被他突然攥住后疑惑抬首,扫到他眼中的意味不明,下意识的躲,却被更用力地向前一拉,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一阵天翻地覆,阿娇回神之时,刘彻已然将她压在身下,适才搭在身上的锦被也早没了踪影,如此坦诚相见,阿娇自然是粉面酡红,却被刘彻桎梏无法躲避,面色更红润了几分。
“彻儿……”一声带了几分娇嗔的轻唤,将阿娇的小女儿态尽显无疑,她明显感觉到刘彻的震颤,却在他的气息到来之前,先听到云芳在门外的轻唤:“陛下,娘娘,长公主自内宫而回,请二位商谈要事。”
阿娇诧异抬眸,正撞见刘彻眼中的不耐,心中颤动忙一把拉住刘彻欲抽身离去的身子,眼中带了几分怯懦之色,对上刘彻的阴沉,更显柔弱。
“告诉母亲,我们随后就到。”阿娇扬声吩咐云芳,待听到她离去的声音,才撑起身子毫不顾忌的拉住刘彻的手,苦涩笑道:“彻儿……”
带着几分不耐的拂开阿娇的手,刘彻偏过头去,“那是朕的姑姑,该有的礼数朕自会周全。”
这话,是安慰不假,可阿娇要的显然不是再同刘彻因母亲吵闹,压下心中的憋闷,她再次拉过刘彻的手,固执的扳过他的脸看向自己,“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我要说的是……”阿娇在两人披散的乌发间寻了片刻,执起一个像是死结一样的东西在两人之间,看到刘彻疑惑的目光,掩下眸中异色迎上刘彻犀利的目光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明明是至死不渝的深情之言,可阿娇说完却不由得低头轻呼了口气。
颔首去解那发结的阿娇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自然没看到刘彻面上的震惊,那发结明明系得不紧,可拆来拆去却总缠绕着不能疏散,阿娇本就是个没耐心的性子,如此久了,索性丢开那发结坐在榻上,自个儿憋闷。
这动静虽不大,却也足以让刘彻回神,看着两人乌发间结起的那一团乱麻,目光触及阿娇憋得泛红的小脸,心中漾起一抹温馨,抬手执起那发结顺势用另一手从放在一旁的外衣间取出随身的匕首,手起刀落,寒光耀得阿娇回过神来,只在亮闪后看到刘彻带着几分邪肆的笑容格外耀眼,“能与我刘彻结发者,只阿娇一人!”
“朕心仪之子童,今生来世唯阿娇一人!”
尘封的记忆如顷刻间如潮水般涌出,让阿娇几乎不能呼吸,心口针刺般的疼痛伴着阵阵寒意袭来,仿佛昔日长门宫中的凄冷绝望,笼罩了阿娇所有思绪。
刘彻面上笑意尚未退却,便见阿娇颓然惨白的面色,忙丢了手中之物揽住阿娇摇摇欲坠的身子,“阿娇?”
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阿娇回过神来,慌乱地掩了异色推开刘彻,故作随意的笑着说没事,只是心头慌乱一时没能顾及脚下,突兀间踩到那柄锋利的匕首,脚下一个踉跄便头重脚轻的向后倒去……
好在刘彻此时全副心思都凝在阿娇身上,阻止了她同大地的亲吻,但刘彻抱着阿娇眼神深邃自顾沉默,倒让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阿娇,我的话,句句肺腑,可……为什么我总感觉不到你的回应?”
刘彻突如其来的直白让人不知所措,阿娇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刘彻的目光,然而刘彻箍在她腰间的手突然用力,让她无处躲藏。无可奈何之下,阿娇突然松了口气,莞尔一笑迎上刘彻的目光:“彻儿,我想要个孩子。”
明明极其轻松的话,说出来虽然打破了这份尴尬不知所措,却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凝重起来。
看着刘彻突然阴沉的目光以及手上不自觉施加的力道,阿娇庆幸自己没有迷失在这真真假假的情意中,不着痕迹的脱开刘彻的桎梏,阿娇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递给刘彻,“母亲已经等了许久,臣妾伺候陛下更衣。”
这一瞬阿娇的疏离几乎让刘彻以为他心中所有的计较都已被看穿,然而阿娇无波无澜的面色却又毋庸置疑的否定。阿娇不可能知道!似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刘彻在心中肯定的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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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邑侯府正厅内,摒退了一干婢仆,只余了帝后并长公主刘嫖三人,闭门而谈。
刘嫖端坐首位,阿娇同刘彻并立下首,行得是家礼,是以刘嫖因长居尊位。
“母亲,先前阿娇同彻儿私自离宫往上林苑,微行出宫,都是阿娇任性而为,求母亲责罚。”刘嫖唤二人前来,却不曾开口,只一味瞪着刘彻,而后者只是垂眸侍立,丝毫不为所动,阿娇只得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平静。
听了女儿毫不掩饰的开脱,刘嫖面上不悦更明显了几分,看到刘彻面上的不置可否,恼火道:“彻儿,姑姑听说太后娘娘曾让平阳去看你,还特意送去了两位女子?难道你忘了,当年是谁帮你登上那太子的宝座!”
刘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却让阿娇心头一颤,陈年旧事无疑是刘彻心头大忌,下意识的抬首去看刘彻,果然在他平静的眸间捕捉到一丝阴鸷。
“姑姑说笑了,姐姐不过见彻儿一心寻找阿娇,饮食起居没个体贴人照料,才好心将贴身的婢女留下。”刘彻说得随意,看到刘嫖面上的僵硬,心中只觉畅快,然而收回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阿娇,却见她面色苍白紧咬下唇,那般隐忍模样,却是他从未在阿娇面上看到过的,一时心头颤动,愣在原地。
“彻儿,姑姑只阿娇这一个女儿,谁都不可以……尤其是你,绝不能委屈了阿娇!”不知何时,刘嫖自首座上走下执起阿娇的手,重重放在刘彻掌中。
顺势握住阿娇格外冰凉的手,适才针锋相对燃起的心火渐渐熄灭,“姑姑放心,彻儿定不会委屈了阿娇!”
得了刘彻这番保证,刘嫖才想起女儿失踪多时下落不明的事,忙问道:“娇儿,你是去了哪里?让为娘好生担忧啊!”
“阿娘,是阿娇不好……”阿娇重重握了下刘彻的手,脱开他顺势依进刘嫖怀中,哀戚道:“那日缠了彻儿出去玩,不想碰到大雪封山滞了脚步,后来贪玩同彻儿走散,也是女儿的任性,阿娘,别生气了好不好?”
东方朔说,太皇太后是想要警告儒生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好让皇上听话,做个没有实权的皇帝。只是恰好有阿娇这个事做引子,刘嫖的火上浇油无疑加重了事态的严重性,这都是阿娇不能控制的。然而事已至此,她能做的只是让刘彻明白,她同他站在一边,而不是一心维护她身后的陈家、或窦家。
从前的她,只知陈窦二戚是她的依靠,遇事从不为刘彻想,总将自己置于同他敌对的方面,这也是让两人感情日渐消弭的根本。不过这样的错误,犯一次就恨一生,阿娇绝不会再犯第二次。正如东方朔曾说的那样,是先有皇后,才有了外戚,而不是先有外戚,再有皇后。
刘彻一番低头认错,加上阿娇的好言相劝,一番话说下来,刘嫖心中怨气已是发泄的差不多了。留下两人用了晚饭,刘嫖本想亲自送二人回宫,却被刘彻婉拒,阿娇看着刘彻眼中的计较,也只好推脱了母亲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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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的未央宫中,等待帝后的,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安宁。
沛柔恭敬的站在椒房殿外,带着太皇太后的懿旨,请帝后往长信殿相谈。
长信殿中,虽谈不上灯火通明,然而座上仪容端庄的窦后,在这份昏暗的灯火里,更显威严。两人参拜祖母,跪在座下,却一直听不到赦二人起身的声音,只好继续跪着。就在阿娇隐隐觉得膝盖开始发麻时,才听太皇太后道:“阿娇,起来吧。”
唤得只是阿娇一人,自然起身的,也只能阿娇一人。
诧异转身看向刘彻,他坚毅的眉头紧紧蹙着,其间是毫不掩饰的不屑。是啊,皇祖母早就看不见了,他根本不用掩饰神情。从前刘彻施行建元新政时,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支离破碎,面对皇祖母以帝位相携,她只是站在祖母身后,恨不能让祖母将他罚得更重些,好让他乖乖回到自己身边做那个听话的彘儿。
可是结果呢?一瞬的思虑婉转,阿娇抬手握住刘彻掩在袖下紧握的拳头,坚定道:“皇祖母,夫唱妇随,彻儿跪着,阿娇自然要一同受罚!”
刘彻的身子,狠狠的震动了一下,阿娇转头时,正迎上他诧异的目光,莞尔一笑。
“陛下,哀家不知那上林苑中有何种乐事,哀家日日下旨朝中有变请陛下回朝,都不见陛下移驾呐!”
这一番话明嘲暗讽句句带刺,似乎刘彻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错。
阿娇正思虑该如何应对,只觉掌心一空刘彻突然直起身子回道:“朕在上林苑做了什么,会是皇祖母不知道的?”
这话说得极其生硬,韬光养晦的刘彻绝不会做如此自掘坟墓的事儿去惹怒太皇太后,然而此刻他正是如此,满是孩子气的话,让阿娇诧异之余,只觉心惊。脑海中闪过一丝清明,她慌乱的抓住,看到刘彻坚毅的侧脸以及上首满面威仪不可侵犯之色的祖母,心下一横,双眼一闭却是卸了全身力气柔柔弱弱的向刘彻相反的方向歪去……
作者有话要说:寒假快要结束了,郁闷哎~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