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了一夜,及至巳时上,仍是灰蒙蒙的一片天幕。
卯初便开始打扫积雪的黄门内侍,这才刚打算松口气,却听到官道上缓慢的马蹄声,嘚嘚而来,忙加紧手中的动作扫去道上最后那片积雪。
辇车上,是长乐宫的标记。
承光宫内,上好的银丝炭不见烟尘,将整个大殿熏得暖如春日。
刘彻只披了件外裳,由内侍伺候着梳洗回来,见阿娇仍窝在榻上不愿动弹,面上旋即露出一抹宠溺,上前一把拉开锦被,钻了进去,“阿娇,太阳都照屁股了。”
寒气让阿娇下意识的往里钻,却躲不开刘彻的纠缠,旋即双手扯住被缘,一个用力向床里滚,把被子裹了个严实,“哪有太阳,天都没亮呢!”说着一抬手,把头也给蒙了个严实。
“你真的不起来?”刘彻一纵身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佯装警告道:“真不起来?”
“真不!”
阿娇回答的果断,她紧紧的抓着被子,生怕刘彻来抢。只是刘彻并没有再纠缠,身上的力道突然消失,阿娇不及诧异,便听刘彻道:“哎,可惜了这大雪,林子里说不定有狐狸呢,听说那雪狐只有下雪天才出来,哎……”声音越来越低,还隐隐有脚步声,似是已经离开。
听到雪狐,阿娇的兴致一下子被提起,“噌”的一把掀开锦被坐起,“我起来了!”
只是一眼看去,屋子里哪还有刘彻的影子。
“哈哈!”愣怔间,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将阿娇整个身子抱起,由着惯性躺倒在榻上,正是刚才假装离开,却躲到床里面的刘彻。
“哎呀!你个大骗子!”阿娇回过神来,躺在刘彻怀里挣扎,却被刘彻搔痒弄得受不住,只好安静下来柔声求饶,“不要了!”
刘彻本就只披了件外裳,这样一闹,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虽不觉得冷,可不住喘息的起伏,加之阿娇身上凌乱的襟衣,淡粉的肚兜露出一角在外,说不出的暧昧。觉察到这份危险的暧昧,以及刘彻渐渐烧起的眸子,阿娇突然一跃而起,胳膊打在刘彻下巴上也丝毫不顿,赤着脚下榻便高声唤云芳。
没跑出几部啊,便被随后追来的刘彻拦腰抱回了榻上。
再不敢动弹,生怕点起他的火,阿娇老老实实的坐在刘彻怀里,耳边是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一切理所当然的事情,应该就在顷刻。然而,刘彻才刚撩起阿娇垂散的乌发去寻那柔若垂珠的耳,便听到杨得意十分刺耳的声音,好死不死的在殿外响起。
“启禀陛下、娘娘,淮南王携翁主求见,已候在前殿。”
话音落时,刘彻的吻刚好落在阿娇白皙的颈项上,点起一团火焰。
“让他等着!”刘彻压抑阴沉的声音里,皆是欲求不满,阿娇忍俊不禁得失笑出声,却更激得刘彻火起,正欲不理刘安再做施为,阿娇却已经一个闪身逃下榻去,绽出一个格外妖娆的笑容微微福身,“臣妾伺候陛下更衣!”
“穿上鞋!”刘彻无奈的瞪她一眼,拢了拢衣襟,这才唤人进来服侍。
淮南王刘安入朝献书《鸿烈》,领着他八面玲珑的女儿刘陵,在长安城已经呆了些时日。阿娇却不知道他为何,要挑了这下雪的日子,大老远跑来上林苑。
“阿娇姐姐,许久不见,越发娇艳了呢!”刘安跟着刘彻去前殿议事,刘陵自然要跟着阿娇,她这番不见外的接触,放在别人也就罢了,偏偏阿娇最厌恶的人里,有她一个。
不动声色的从她手中抽出胳膊,“许久不见,本宫倒是没想到,陵翁主仍未觅得如意郎君呢!”
对于阿娇刻意疏远的称呼,刘陵只装不知,“陵儿不比娘娘,有皇祖母疼爱,早早觅得佳婿。淮南地远,又哪里比得上长安。”
“哦?”阿娇回头看向刘陵,“难道陵儿此次入朝,是要在长安城选夫婿?”
刘陵本是直直迎着阿娇的目光,不过片刻,却不甘的低下头去,“父王是有这个打算。”阿娇眼中的光芒,在她看来,却是格外刺眼的刀子。
“不知陵妹妹想找个怎样的夫君呢?”说着,十分亲热的拉过刘陵坐在身边,“本宫也帮着寻寻!”
“不敢有劳娘娘。”
“怎么是劳呢?本宫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说咱们也是姐妹,我为妹妹寻个好人家,多理所当然,莫不是妹妹从未当我是姐姐?”阿娇从来不知道,她也能将这客套话,说得如此天衣无缝。
“陵儿不敢。”
“你只管说,我也就听听,能帮了自然好,不能……也就当姐妹体己,怕什么呀!”刘陵从前喜欢刘彻,只是不知,如今她可还如此。
“陵儿只想……嫁个好男儿。”
阿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却是笑道:“哎呀,这天下好男儿虽广,却也有个高低呢!”
似乎是察觉到阿娇的话外之音,刘陵突然低头,不再说话。
“大汉天下,最好的男儿……”
“娘娘,陵儿不敢!”刘陵突然跪下,却没能阻止阿娇的话。
“陛下自然是天下最好的男儿……只是,陵儿你是陛下的堂妹,本是同宗……怎可议婚呢?况且,就算是陛下和本宫都答应你,这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怕也不会同意啊!”
“刘陵不敢!”
“怎么,天下间竟还有陵翁主不敢的事?!”阿娇突然拍案而起,可这由来已久的怒火,如今看来,确实有些莫名其妙了。
“娘娘……”云芳突然低声提醒,“陛下同淮南王在前殿用膳,娘娘您……”
听了云芳这话,阿娇心中的憋闷略散了散,看着跪在那儿一脸委屈的刘陵,没好气的吩咐道:“带陵翁主去梳洗一番,可不要让王爷觉得本宫怠慢了他!”说罢,再不看刘陵,径自往外殿去。
淮南王在上林苑留了三日,便带着刘陵回长安去了,刘彻本是要阿娇一道去送,阿娇却装病躲在寝殿,怎么也不肯去。她跟刘彻好不容易在上林苑和平相处下来,可不愿因为刘陵,再闹了别扭。
阿娇拥被高卧,耳边浅浅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彻儿,你回来了!”只是睁眼的瞬间,却不是一袭玄黑的衣角,而是极尽妖娆的紫色,跳跃冷冽,“万舞衣?你怎么在这儿?”阿娇下意识的向后退,想离她更远点。
而万舞衣却只是站在殿中,一脸嘲讽的看着阿娇,“许久不见,娘娘越发娇艳,看来尚虞,终归是白赔了一颗真心,还搭上了祖宗基业。”
“放肆!”阿娇看着空荡荡的殿门处,突然敛下怒意道:“你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别人带我进来,”万舞衣突然一顿,粲然道:“陈阿娇,想不到这天下恨你的人……会这么多。”
阿娇正盘算如何让殿外守卫进来,却见万舞衣突然跪下,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惊慌道:“娘娘饶命,奴婢没有办好娘娘的差事,求娘娘饶恕……”
“你是谁?”刘彻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阿娇的心,立刻便悬在了半空,脸色惨白。
万舞衣始终低着头,直到刘彻在她身前站定,才突然抬起了头,一脸冷然。
“是你!”刘彻惊得后退两步,才想起适才在殿外听到的对话,目光旋即便看向了阿娇,尽是询问。
这次,万舞衣不是要他们的命,而是要用刘彻的手,毁了阿娇,好让他自己后悔莫及。这样的计策,比杀了他们容易,却也恶毒更多。
就在两个人僵持的瞬间,万舞衣突然从窗子纵身而出,引起了殿外侍卫的惊呼。
不过一瞬,刘彻收回了目光,大步往殿外行去,阿娇听到他在外面吩咐侍卫,好好看守寝殿。
万舞衣有备而来,自不会被抓住,刘彻,必然空手而归。
阿娇站在万舞衣跃出的窗子前,拥紧了身上狐裘,定定看着窗外枯枝寒梅,暗香浅浅。
刘彻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雪白的狐裘裹在阿娇瘦弱的身子上,飘渺若仙,仿佛下一秒就会飞仙而去。
“阿娇……”
低唤一声,刘彻正要去拥阿娇,她却突然回身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臣妾领罪。”与其跟他的疑心较量,阿娇倒希望留下一丝颜面,她没有力气如从前那般争吵了。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生生收回负在身后,“皇后有何罪需领?”
诧异抬头,刚好看到刘彻眼中的心痛,忙低头轻声道:“臣妾不知。”
“不知你就认么?!”刘彻突然抬手将阿娇拉起,一手拥着她的腰让她更靠近自己,眼中的怒火不加掩饰,“你就笃定了,我会把万舞衣的挑拨,全算在你身上?”
“难道不是么?”
顺着阿娇的目光看向自己青筋毕现的手,刘彻突然失了力道放开阿娇,看着她脱力摔倒在地,却终归没有伸手去拉,“你还是不信我。”
万舞衣必然是刘陵带来的,淮南王有不臣之心,阿娇记得。可是她也没想到,一心要取她性命的万舞衣,竟然会放弃大好时机,来挑拨他们,这……定是刘陵的计策。想到这儿,阿娇紧握的拳头,更紧了几分,恨不能将刘陵握在掌中揉碎。
见阿娇不说话,刘彻突然转身,提起的脚步却顿在那儿,似乎想要再等一个答案。
看着那僵立的身影,阿娇突然凭空生出一刮勇气,“彻儿信我?”
没有答案,刘彻回身而来的拥抱,回答了所有的疑惑。
只是一个单纯的拥抱,火热的胸膛和凄冷的身躯,彼此温暖。阿娇将头埋在刘彻怀中,感受着他的呼吸,“你是朕的皇后,我的妻子,刘彻即便怀疑全天下,都不会怀疑你!”
阿娇心中的满足,从未如此畅快,加重了手臂的力度,失笑道:“骗人,你刚才还怀疑我跟万舞衣串通……”
“我没有!”刘彻突然放开阿娇,以一个平等的姿态对视,“你从来不相信我,连带着,也不相信我会信任你。阿娇,我总有一种感觉,你在逃避我,无时无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若是你恨我……对母后的迫害视而不见,我……无话可说。”
多么风轻云淡的借口,阿娇定定看着刘彻,终于只是上前一步拥住了他的身子,“我信你。”
也许,除了爱之外的东西都不去较真,她会活得更轻松些。毕竟,她再不会如从前那样单纯的去爱,他也不会知道自己曾怎样伤害她。能够如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喜欢看温情咩?
还是喜欢看阿娇虐小猪?
让阿娇失忆然后刘彻想起以前肿么样?
狗血咩?
瓦只是YY一下……瓦知道狗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