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相敬如宾到相敬如冰,不过吵一架的功夫,但是这次刘彻发现,阿娇是在冰着他。
比如那天阿娇在长信殿做了糕点来吃,刘彻吃了说还想吃,阿娇一句话不说亲自弄了糕点让云芳送来猗兰殿。比如刘非送了阿娇一柄木剑教她练剑,刘彻说这剑不错,阿娇仔细斟酌着打量了一会儿,一句话没说把剑给了刘彻。又比如那日阿娇在长信殿里同沛柔学刺绣,刘彻一时兴起说想要个荷包,果然没几日,云芳便送了个荷包来……
诸如此类的事,这两个月发生了很多,虽然阿娇对刘彻的要求毫无质疑一一满足,可刘彻却越发觉得,他的阿娇姐,心里早已经没了他。虽然韩嫣说这是欲擒故纵,可刘彻还是会觉得不舒服,隐隐的,似乎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想不出究竟丢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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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夫的肚子很争气,这是前世刘嫖设计卫青不成后对女儿说的话,说话时,含着隐隐的恨铁不成钢。
而如今,卫子夫的肚子依然争气,一夜风流暗结珠胎。
当阿娇央陈未带卫子夫出门诊脉确切带回这个消息时,说不雀跃,那是假的。
刘嫖将这个消息告诉窦太后时,她只是沉思一番,吩咐人去请了皇后同平阳公主。
王娡在宫里,自是先到,便听到太后这般训示:“皇后,前些日子平阳侯在宫里幸的那个侍女,如今有了身孕,依我看,你便做主让曹寿收了她,总不能叫他平阳侯家的血脉流落在外,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事儿是阿娇闹出来的,虽然除了刘彻没人提过,可大家心知肚明。太后这样做,自然是护着女儿同外孙女,毕竟刘嫖一而再的将此事上禀,她也不能当做不知道。
王娡面色端庄毫无惊色,只微微点头恭声应诺:“是,母后,理当如此。”
“既然你也点了头,嫖儿,这几日就把人送去平阳侯府,早些将此事了解……”
“不行!我不答应!”一声极其仓促的厉喝,将大汉朝最尊贵女子的话截在半中央,这一声落,刘嫖同王娡都变了颜色,只是刘嫖嘲讽王娡惶恐,而被打断了话的太后,依然是面带浅笑慈眉弯弯,毫无异色。
继而一个桃红身影大步而入,只是她步子迈得太大,又必须扶着身边的人稳住身形,难免踉跄不稳。平阳公主刘娉,精致描画的眉眼妆容,此时看来格外狰狞,一身喜庆的桃红曲裾这会儿看来,也觉那颜色带了几分苍白,刚才那话,显然出自她口。
“皇祖母,我不答应,我已经为侯爷纳妾,为何非要她入府!”刘娉说这话时,最后将目光凝在了阿娇身上,面上尽是不加掩饰的怨色。
“娉儿!不许胡闹!”王娡急忙开口,想要阻止女儿的无理取闹,只是德高望重的太后,却先她一步道出了事实:“平阳,即便那卫女现已有了身孕,你也依然如此态度?”
听了这话,平阳原本怒红的面容,瞬间惨白,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王娡,用眼神询问着母亲,这不能接受的事实,在看到王娡点头的时候,她身子一软,若不是身边侍女搀扶,绝对要跌在地上。
“为人妻者,要事事为夫君着想,平阳侯府人丁单薄,如今你有孕在身,收了妾室也好帮衬着府里事务替你分忧。”窦太后说这话倒是极其的端正,可她从不曾想过,身边的大女儿,是如何压制堂邑侯府的庶子,在府里又是蛮横到何种境地。
刘娉此时身子不住颤抖,双目死死钉在阿娇身上,全忘了去回答太后的话。好在王娡看到女儿这样,忙接过话来答应道:“母后,娉儿自是知晓为人妻的礼数,这几日便将卫氏接入府中,好生照料。”说话间,提步缓缓起身,走到刘娉身前,挡在她同阿娇之间,狠狠握住女儿冰冷颤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刘娉还欲争辩的嘴巴张了一半,最终在母亲的眸光注视下,颓然放弃。
越过王娡的身子,刘娉仍定定望着阿娇,她不明白,为何这个要成为自己弟妇的女子,非要和自己作对,这般笃定不得周旋的态度,刘娉想不出,她明明一直讨好她还来不及,又会是何时,得罪了这大汉宫廷中最受宠爱的女子。
阿娇迎上刘娉的目光,突然绽出一个绚烂无比满含得意的笑容,却只是瞬间,便将眸子移开。
“公主……公主……娘娘……”扶着刘娉的侍女突然手忙脚乱的撑起她的身子,带着哭腔向近在咫尺的王娡求救,这边刘娉似是急怒攻心,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王娡急忙高声唤太医,吩咐内侍将刘娉抬到内室,急急禀报了太后,才忙退下去照看女儿。
一番动静,刘娉只是怒极攻心动了胎气,并无大碍,喝了安神稳胎的汤药,已经睡下。
太后听了这番动静,早已不能视物的眸子淡淡扫过坐在一边的刘嫖阿娇,终于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令沛柔扶着她,往寝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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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娉在未央宫里将养了两日,才回了平阳侯府,第二天,平阳侯府的辇车,便来堂邑侯府迎人。
纳妾本于公侯之家,本是再微末没有的小事,只是这事儿闹到了长信殿里,曹寿不得不慎重对待,虽然到此时,他已不太记得那个同他一夜风流暗结珠胎的舞女,究竟长了个什么模样。
自在长信殿得了王娡的答允,阿娇回府这两日,便一直拉着卫青卫子夫,操办她的嫁衣。卫子夫不可能有一个婚礼,前世今生,都是如此,可阿娇要让她穿着新娘的吉服,映在刘娉的眼里,让她一点一滴去体会那种刀割在肉上没有声音的钝痛。
平阳侯府的辇车,依照曹寿的意思,该将卫子夫直接从侧门送到给她安排的院子里,最好一辈子不要让刘娉看见,省的娇妻伤心他也伤神。
若车里只坐了卫子夫,必然便是如此,只不过,辇车从公主府正门过时,阿娇却突然掀开车帘一跃而下,吩咐辇夫停下,直接让卫子夫在正门下了辇,领着她大摇大摆的自平阳公主府正门而入。
这不合礼制,但尊贵的娇翁主引路,又绝无人敢上前阻拦,便只能任这位侯爷新纳的妾室,堂而皇之自正门入。
阿娇倒没有在府里闹事,只是随引路的家仆径直往曹寿给卫子夫准备的院落而去。
十分规整的一处小院,干净整洁,比之堂邑侯府里侍妾的院落要好出许多,但是离刘娉同曹寿的屋子,很远。一路行来,只府里分出来服侍卫子夫的一个年幼丫头引路,她一张团团脸肉嘟嘟的,看来十分不顶事儿。
屋子里大致看了一圈,阿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府里另一位夫人,住在哪儿?”
小丫头看了阿娇身后的卫子夫一眼,才怯怯开口:“奴……奴婢姓任,大家都叫我……奴婢阿任,林夫人住在北边的院子。”
这样看来,那林纤巧的院子,倒是离曹寿近些。
吩咐阿任下去,不经意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公主”,阿娇柳眉一挑,转身对着卫子夫道:“子夫,你自幼长在平阳侯府中,如今又进了平阳侯府的门,虽不再服侍我,可毕竟你是从我堂邑侯府出来的,在这府中行事,万不可丢了我陈家的脸面,我陈阿娇既然把你送进这门,你就要记得,只要有我堂邑侯陈家在一日,便会护着你,但凡有事,只管央人回府告诉我!”
话音落时,卫子夫不及言语,云芳却不急不缓的跪下,对着门口行礼:“奴婢见过平阳公主。”
果然,刘娉脸色苍白颤颤巍巍的依着身边已做了妾的纤巧,目色凄凉,“阿娇,你还专程跑一趟,莫不是怕我吃了她?别忘了,子夫还是我看着长大的。”
“阿娇不过是想着娉姐姐身子不舒服,特来探望姐姐,子夫交给姐姐,我自是放心的,毕竟子夫肚子里,是侯爷的孩子呢!”阿娇看着刘娉苍白的脸上越发没了血色,继而嫣然一笑:“姐姐身子不适,我就不打扰了,下次再来看婵儿。”说罢微一欠身,轻巧提步走了出去。
身后一片慌乱声中,阿娇原本嫣然的神情瞬间凝滞,却未曾转身大步而去。
以卫子夫的本事,不怕她不能成为刘娉的心头刺,就像当初,她刺在自己心头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让卫子夫和刘娉自己斗去吧~
解决了两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