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鸦雀无声,氛围显得甚是沉闷,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令人感到压抑、难耐。大家都面面相觑,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听到二哥的问话,并且明显感受到病房凝重的气氛,少红意识到自己失言,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让二哥知道家里发生的不幸,不然很可能会影响他的康复。
于是,她调整了情绪,尽量让自己保持欢快,以一种较为轻松的语气说道:
“二哥,爸没事……在家里好好的……”
尽管少红竭力掩饰家里发生的灾难,但是仍旧可以从她微红的眼中看出一些端倪;而且,她的表情显得不太自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撒谎。
少强望了望妹妹,悲伤而无力地说道:“妹妹,你不要骗我……你们不可能留爸一个人在家里的……”
“哥,你告诉我……”少强转向少华,眼中噙满了泪水,哽咽地说道,“爸,是不是……已经……”
此时此刻,少华和少红的眼睛也湿润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各自沉浸在内心的悲痛中。
看到哥哥、妹妹的痛苦表情,少强大致猜到家里发生了什么,知道爸爸在他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离开了人世;而他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像母亲去世时,他未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一样。
想到这里,他眼中的泪水破眶而出,径直在他苍白的脸上流淌。
他悲痛而绝望地闭上双眼,眼前顿时浮现出父亲沧桑而衰老的容颜,浮现出他一瘸一拐走路的情景;同时,他的头脑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母亲同样衰老而憔悴的容颜。
想到父母在他读大学的这四年里,相继离开人世,他便难以原谅自己;而令他更加痛不欲生的是,父母的死都是他一手造成的,都是他把这个家弄得家破人亡的。
母亲去世时,他被关在看守所,不能及时回家来奔丧;父亲去世时,他躺在病房昏迷不醒,仍旧没能及时赶回家奔丧。父母含恨离世时,他这个不孝子都没能呆在他们身旁,见上他们最后一面,连丧事都没能参加。
回想着过往的一切,少强悔恨的泪水流淌地更加汹涌了,如破堤的洪水一般,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他咬紧牙关,紧握拳头,泪如雨下,内心仿佛在撕裂,在滴血,让他痛不欲生,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任何悔恨的话语都不能减缓他心中的深深创伤,任何尽孝的举动都不能减轻他心中的深深罪恶感。
随着他负罪感的加剧,他的身体一阵颤抖,头脑一片空白。虚弱的身体,加上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让他再次昏迷了过去。
见状,屋里顿时惊慌不已,又是大喊,又是叫医生,把大家急坏了。
很快,淑美便将医生请了过来。医生对少强进行了详尽检查。之后,医生和颜悦色地说道:
“你们不要太担心,他没有大碍,只是由于情绪波动太大,经受了过于强烈的刺激,再加上身体较为虚弱,这才导致再次昏迷,静养两三天就会苏醒。”
说完,医生便径直离开了病房。听了医生的话,大家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舒缓下来。
少红为自己的口不遮拦十分自责,对二哥的再次昏迷抱以极大的愧疚。大家纷纷对她进行劝慰,可是仍旧不能减缓她内心的愧疚。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拥有一颗善良的心,把亲人的病痛当成自己的病痛,把亲人的烦恼当成自己的烦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天后,少强醒了过来,不过身体仍旧显得十分虚弱,脸色仍旧显得十分苍白。
眼见弟弟终于醒来,少华来到病床旁,语重心长地劝解道:
“弟弟,你终于醒过来了……我知道你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是事已至此,你不要多想,也不要太伤心,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恢复……”
“对啊,二哥,你先安心把身体养好,不然我永远都没法原谅自己的……”少红急不可耐地说道,心中仍旧十分沉重,无法释怀。
少强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当他得知父亲去世的噩耗后,心中的悲痛和自责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简直快把他彻底摧毁了一般,以至于昏迷的这两天他的意识十分模糊,比之前昏迷的时候更加衰弱。
他怎么可能不多想呢?怎么可能不悲痛和自责呢?这个家,之所以会弄到如此凄惨的局面,父母之所以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相继去世,一切都是他这个不孝子亲手造成的啊!而且,连他们的最后一面,他都无缘相见,甚至连他们的丧事他都没能参加。
生为人子,活到如此地步,他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存活在这个世上?他怎么对得起父母苦命而操劳的一生?要知道,父母的离世都是因为他含恨而终的啊!
当初,母亲为自己含冤入狱而撒手人寰,弄得死不瞑目;现如今,父亲在得知他在大学所发生的事情后,也撒手人寰,死不瞑目,永远地离开了他。
他不仅没有让父母为自己而骄傲,还把他们一步步往火坑和地狱里推。他怎么能不痛心疾首、生不如死呢?还有比这样的活着更加令人凄惨悲苦的吗?还有比亲自逼死了父母更加令人悔恨终生的吗?
少强悲痛地闭上双眼,独自啃噬着这难以承受的苦果,一点一点,直至完全被这苦水吞没。他的心在撕裂,在滴血,在煎熬。
看弟弟眼睛紧闭,少华感同身受,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弟弟放宽心。此时此刻,病房内再次沉浸在一种深重的悲痛和阴霾中,挥之不去。大家都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接下来几天,少强都没有怎么说过话,内心一直被深重的自责感和负罪感吞噬着。尽管大家会不时说些让他宽心的话,可是这些话语显得十分苍白,根本就不能起到任何作用。他要么紧闭双眼,要么就是将自己深深埋在被子里,仿佛不愿见到任何人似的。
眼见少强如此,大家虽然十分担心,却无计可施,急得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手忙脚乱,一刻也不得安宁。
这样差不多过了三天,少强突然从一种颓废的状态中振作起来,神情清醒地说道:
“哥,去帮我把出院手续办了吧,我想回家……”
“这怎么行?你还没有康复,医生说还要观察一周才能出院……”少华担心地说道。
“我没事……你现在就去办出院手续吧,我想早点回家……”少强说道,语气尽管显得有些无力,态度却显得十分坚决。
“二哥,你还是再静养几天,等完全康复了再回家吧……”少红劝慰道。
“对啊,回家也不急于一时……还是听医生的话,再观察几天吧……”淑美也劝慰道,既焦急不安,又手足无措。
“我等不及了,现在就要出院……”少强语气坚决地说道,并且掀开了被子,准备从床上起来。
“好吧,听你的,但是也得等买好回家的票,再出院啊……你先躺着,我这就去买机票……”看拗不过弟弟,少华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随后,少华、少红、嘉欣一起走出了医院,去购买机票,留下淑美在病房照顾少强。商量后,他们购买了两天后的返程机票,所有的人都一起回家,包括淑美和嘉欣。
接下来这两天,淑美考虑周到,帮少强办理了出国的签证,一周后就可以领到,刚好赶得上赴美领奖。淑美也为自己办理了一张,打算和少强一起去。
两天后,少华帮少强办理了出院手续,五人一起踏上了返程回家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