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罐里装的正是秦方的骨灰。
睨望桌上的青罐,蔓清心下思绪绵绵接踵而来。感愧、苦楚的泪雾慢慢氤氲,渐渐凝结成滴滴珠水,倾落在倚萝稚嫩的脸上。赫然,失声一呼:“秦大哥!”手中的倚萝似有感应,亦放声一哭。蔓清低下头,拍拍小儿蜷缩的身体,暗问:倚萝,你真是秦大哥的转世吗?谁知,心话刚落,倚萝哭得更响,声音惊天动地。懒
窗外藤萝的疏影在清冷的月色下,仿佛染上一层白霜,霎时只存隐约迷蒙的轮廓。尽管蔓清已经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紫藤花只为宗汉而开,但见着秦方骨灰的瞬息,再一次失控。她不想伤害完颜宗汉的心,便以需要和倚萝单独待一会儿为由让完颜宗汉出去。
是夜,蔓清手抱倚萝,膝跪在秦方的骨灰前。滴滴清泪斜斜滑落,挥洒在冰寒的地板上,宛若最后的别言。她默念道:秦大哥,你对悦纱的情,悦纱明白。可惜今生无缘,睦州的紫藤亦成不了你我眷属的见证。悦纱没有什么留给大哥,只能将施悦纱这个名字永远地藏在心底。让它只属于大哥。
这晚,完颜宗汉守在房门外,偷偷凝望蔓清,直至天色微明,阿布达前来说起皇上宣召入宫方才离去。
四月的皇城巍峨奇秀,玉兰、海棠、山杏、芭蕉迎风吐香。白音戈洛河碧波如顷,波光潋滟。沿岸,垂柳盈盈落地,枝枝叶叶淡吐翠绿的幼芽,微风拂来,千丝万条的垂柳若舞妓裙摆上的绿丝带轻轻翩飘。可惜,景再美,蔓清亦无心而赏。她清楚地知道锦瑟必然出事,可每次询问昭斓,昭斓迟迟不说,只道,锦瑟姐姐一心在郓王爷身上。既然郓王爷无意得了失心疯,她自是苦闷。蔓清见昭斓口紧,也问不出什么便作罢,唯日日好好照顾倚萝。虫
昭斓一如往昔时时兜转在完颜宗汉的身边问寒问暖。完颜宗汉对昭斓虽只当妹妹,但比起往日似乎亲密一点。偶尔还私下外出。蔓清瞧着心下泛酸。
一日响午,蔓清与昭斓正准备食午膳,见宗汉下朝较早,忙让下人多准备一份碗筷。
在北方时日久了,蔓清渐渐习惯起顿顿食牛、羊肉,喝马奶酒。席间,她见昭斓时时深情款款地睨望宗汉,心中不由醋味绵生,多喝了两杯。微借酒意随意道:“过两日又是一年一度的春猎节。如今五哥、大哥不在,完颜哥哥可是当之无愧的金国第一勇士。”
蔓清的话倒是没触动完颜宗汉,反令一旁的昭斓心头滋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想起两年前完颜宗汉威武英勇地从虎口下救下自己,不由娇怯地低下头。片刻颔首道:“大哥好生手,连猛虎都望而生畏。金国勇士必不在话下。”说话的时候,昭斓时不时地眸视宗汉。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流露出令人动心的娇羞之色。宗汉面对昭斓的脉脉娇容似是不知所措,视一眼,硬挤出僵僵的笑道:“昭斓妹妹过奖了。武林高手如云。我的那些本事在中原根本算不上什么。”
“不是啊!中原那些人的武功也不过如此。”昭斓速一个反驳。语毕,又微微不安地低下头,咬一咬嘴唇。
蔓清不曾注意昭斓,见宗汉的眸中突然精光一轮,心想他们在中原那么长时日,必是日久生情。便道:“完颜哥哥可是喜欢楚楚动人的昭斓妹妹?”
完颜宗汉有一丝的疑虑,开口的一个“不”字在昭斓一个怯生生的眼神下顿是吞了下去。
蔓清心灰意冷,勉强抹一弯笑,道:“既然王爷喜欢昭斓,就早点娶她过门。免得伤了人家姑娘的心。”边说,边让如冰取来黄历递给宗汉,故意催促道:“王爷快选选日子,找个好的黄道吉日。”
昭斓含羞一笑,放下筷子,窘迫地把头低下,不敢凝睇完颜宗汉。那种神情恍若萌萌少女初见情郎时的不知所措,热烈而冷静。
蔓清迟疑一笑,亦不视去宗汉,唯饮上一杯马奶酒。
风吹过翠竹林,宛有丝竹之音悠然响起,悠长舒缓。满天粉红细碎的杏花若灼灼桃夭纷纷扬扬拂过石凳、石台,亦有数瓣飘进厅堂。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良久,完颜宗汉放下黄历,拉过昭斓的手。昭斓有一瞬不好意思的抽搐和惬意。
“做我的妹妹不好吗?”完颜宗汉和颜问。
“我……”昭斓猛一个抬头,深深吸一口气,仿佛是积聚了所有的勇气,放声道:“昭斓不要做妹妹。”
闻声,蔓清的心底抹过一丝失落和难受。虽然昭斓的心,她两年前就懂。两年前也曾努力地撮合过他们。甚至昭斓来到宗汉身边也是她一时愧疚下的举动。但真正要两女共事一夫时,亦是心存百般芥蒂。
抬头凝视宗汉。他的眸光是一种月色下的清淡,嘴边的笑若一丝淡薄的雾,沾满了重重心事,仿佛是一种身不由己的犹豫。
完颜宗汉寻思片刻道:“我和你曾拜天缔结兄妹。怎么能说改就改。如果我断然纳你为妾,便是对上天的不敬。”随即,声音放轻,“逆天行事可是要遭天谴的。”
那话分明是暗恋昭斓又不敢当面承认的掩饰。蔓清淡淡一笑,都没瞄一眼昭斓,直接道:“当年王爷在京城时不是挺风流了。现在怎么变得扭扭捏捏了。喜欢就是喜欢。想娶就娶。蔓清可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昭斓……”
“柳姐姐别说了。昭斓配不上大哥。”一直闷声不吭的昭斓爆音而出。蔓清转眸视去。只见昭斓失望的波光中绞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落魄和痛苦,好像有难言的隐秘久藏在心底。
“昭斓,你……”蔓清恍然一惊,正欲寻问,一转眼,昭斓二话不说,当即放下碗筷,飞奔出厅堂。
“昭斓!”蔓清急呼。想来,她曾经误说宗汉喜欢昭斓而伤过她一次,今日又是她心嫉破口而出婚嫁,一时感愧,亦跟奔出去。
宗汉一手抓过蔓清,本欲解释他与昭斓之事,不想话未至口,阿布达急急冲来,下跪道:“汉王……”抬目见蔓清站在一旁出言又止。阿布达面色一度诡异,必是秘事相告。宗汉见状拽抓蔓清的手微微一松。蔓清一心在昭斓身上,遂也没注意阿布达,觉宗汉松手,忙推他一把,跑出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