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清见锦瑟不以为然,又说了一些金人的凶悍,以及他们如何欺压契丹人之事。这时,锦瑟的手开始有点颤抖,双眼亦睁得如铜铃一般大,但片刻又恢复常态。饮一口茶,淡然问:“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给了汉王,怎么大说女真人的不是。再说汉王一心在你,你不相信他的真心?”懒
这?!
蔓清心下一凛,急切道:“你是汉人,我也是汉人。若是国破,千千万万宋国百姓何去何从。你做过些什么先不说。反正国难当头,你无论如何要把金人的野心告诉郓王爷。再让郓王爷把话传去皇上那里。这样可以早做准备。”
锦瑟不愠不恼,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温柔道:“柳姑娘,你我姐妹多年未见就不要为了国家大事伤了和气。再说,治国是男人的事,我们女子又懂些什么。还是说说你在上京的见闻。”说着,抬手拿筷,夹了一块鱼肉,“你看我们宋国多富庶。就普通的酒楼也能端上山珍海味。金人远居大漠,他们何来物资支柱打仗。我看他们巴结我们宋国还来不及呢。”食过一口鱼肉,缓缓从袖口中取出丝帕,点了点粘在嘴角的酱汁。
国难当头。她还有心山珍海味?
蔓清实在看不下去,顾不得女子的矜持礼仪,猛得站立起来,道:“算了,算了!我直接去找赵焕。他对我略有薄情,他应该会听我的劝。”说着推开凳椅就要走。虫
锦瑟面色骤然巨变,抬手一拦。
“你……”
未等蔓清把话说完,锦瑟脸色一沉,如逢大敌般凛凛道:“你回来就是为了找王爷!?”
“我是……”
“你不用解释。这一切还不因为你。”锦瑟一声大吼。
蔓清大怔:“和我什么关系?”
锦瑟肆意的笑,笑声伴随着无法言说的痛苦、恐怖、悲哀迅速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原来,自上京一别,赵焕回府是心神涣散,日日以酒消愁,留恋青楼。遇上长相略似蔓清的姑娘,二话不说立刻拉入府中。近日要娶的柳茵姑娘就因姓名近似。后来,赵焕决心用武力攻打金国把蔓清抢回来。可惜宋金联盟,他不能以宋国的名义大战上京,所以暗地里临摹宋徽宗的笔法,与耶律延禧称兄道弟,支持他进攻上京。不过事与愿违,耶律延禧的军队溃不成军,终是不敌金人。好在耶律延禧暗地里毒杀了大皇子才算是报了心头之恨。
蔓清万万没有想到金宋之间的风波居然由她挑起,大惊失色地不知所云。
俯首望去窗下,人丁兴旺,欣欣向荣。若是哪日这里杂草遍生,横尸遍地,堆积了厚厚的落叶和尘灰。真正的罪手到底是谁?是皇帝?是赵焕?是锦瑟?
心跳得愈发厉害。
蔓清不敢细想下去,沉沉的闭目。
岁寒三友的芬芳幽幽传来,是汉王府的味道,亦是他的味道,也是他母亲的味道。这种味道似乎无处不在,即便是在宋国的小酒肆也挥之不去。好像完颜宗汉就在宋国,他率领的金国大军已经攻破宋国国都的城门。
骤然睁眼。蔓清失色问:“岁寒三友是汉王的挚爱,你命严老板熏上此香做什么?”
锦瑟道:“松、竹、梅本就出自大汉,在汉人的酒肆熏上此香有何惊怪?”
蔓清松一松手:“你怎么知道这种味道?”
锦瑟柔柔一笑,羞涩道:“柳姑娘还说是我的好姐妹呢,居然连我平日的房香、体香也不曾注意。”窘然低下头,“你第一次找王爷是因为这家酒楼的一场赛联会。王爷为了纪念你更名棠隐楼。我命严庆熏香,不过只为沾一点小小的光。让王爷在记得这酒楼名字时还记得楼里的芳香。”
郓王府如同皇宫不缺美貌,而府中的情爱就如同一季的菊,短暂而虚幻。对于那些妾氏来说,更多的也许只有望穿秋水的等待。
再望锦瑟的双眸,无与伦比的美艳间恰似有泪盈盈于睫,将落未落。凌厉的目色透着丝丝的迷茫。她不过是万千佳丽中稍稍特别的一个,然而那个特别也许仅仅罩在我的阴影之下。
一时间,蔓清突然觉得锦瑟无比的可怜,如同没有生命的纸偶,只要稍稍一阵微风便东倒西歪。心底里莫名地延伸起无限的同情和怜惜。这样一个女人如何能做出灭国的大事,或许她只是一件别人手上的利用品。
别人!?别人会是谁?
蔓清痛苦地闭目。
是他!一定是他诱骗锦瑟交出那封密函。他是金国皇族,他要完成女真人由来已久的夙愿。
脑海中仿佛有点点怨恨、悲痛的火光闪亮在蔓蔓彼岸花间。一阵飒飒的风吹过,火苗缓缓延伸,直至整片花海焚烧起来。烈火如炬,烧去了浮华绮艳的美丽。
真的是他,是他在策划一切!
虽然蔓清早有猜测攻宋是完颜宗汉的策谋,但一切得到证实时,亦是无法接受的难熬。一颗心似坠入万丈深渊寻不到一丝光亮。锦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他怎么能利用一个女子的单纯?锦瑟身为宋人,又嫁入皇室,金人攻宋对她有何好处?难道完颜宗汉威胁她?
蔓清扑通下跪。
“你这是……”锦瑟乍异,连忙伸手扶起蔓清道:“我说这些并不是……”
“我求求你,你让我见见赵焕。求求你!”蔓清推去锦瑟的扶手,俯首磕头:“我知道郓王爷对你重比泰山,你害怕他见到我。其实我也不想见他。但……”
“你还是要见他?!”闻一声幽绝的轻笑,蔓清一凛,抬起头来。
锦瑟故作奇怪地上下打量蔓清,拖长尾音道:“长得真是有几份姿色。难怪这世间的男人都迷上你。什么攻宋?我看明明是你gou引完汉王,又想来gou引郓王。”
“我……我没……”
“你不要狡辩!若非你,小蝶岂会如此?”
“慕容蝶?”若不是锦瑟提及慕容蝶,蔓清倒是丢她在脑后。当日童璟娶她也算老夫少妻,后来她怀有身孕,想必疼爱有加,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一时,蔓清心头萌生怜意,忙问:“慕容姑娘怎么了?”
锦瑟转过身,目落一支红烛,幽怨地叹息。
“她回柳巷了。”
“慕容姑娘被休了?”
锦瑟迁怒道:“当年小蝶与楚公子可谓天上一对,地上一双。若不是你,楚公子岂会移情别恋。小蝶又岂会一气之下嫁给童大人。”
“我其实……那时……”
锦瑟冷冷一笑:“你害了一个慕容蝶,还要来害我?!王爷的心已经被你偷了。你回来还要偷他的人?我是你的好姐妹。你就这么对我?上京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说过我是……”
“借口!”锦瑟啪的一拍桌子,又抬手指去汴河大街上的数匹棕黑马道:“看到了吗?那是漠中特产的汗血宝马。听说这种马速度快、耐力好,特别适合于行军打仗。若是要征战,他们何必供奉战马给我们。”
“他们?!”
锦瑟睨一眼蔓清的无措之态,缓过方才的怒气,又好声好气起来:“柳姑娘,我看你多虑了。汉王对你百依百顺。若他真有攻汉之心,如何对得住你?”
“不是!不是!这是金人故弄玄虚的掩饰。锦瑟你相信我。金国真的有心攻宋。”蔓清急切道。但见锦瑟的淡然,晓得和锦瑟已经说不通了,大步就要走。
“你去哪里?”
“去找郓王。”蔓清推开锦瑟,大步跨前,“个人恩怨事小,百姓存亡事大。我不会多费口舌。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你……”锦瑟速走上一步欲挡在蔓清身前,但蔓清学过功夫,脚步灵活,一瞬已走至门口。
“且慢!”听锦瑟叫她,蔓清还是住步:“还有什么事?”
“我……”锦瑟想了想,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王爷那里我说不上话。但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捎封信过去。”
“真的?!”蔓清转过头,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不是不信我?怕我gou引郓王爷吗?”
锦瑟低沉着声音:“不错,我是不信你,但我也怕国破家亡。”顿一顿,“明日是王爷纳妾的好日子。我不便过来。后日午时,我来这里取信。”
“这个……”
蔓清欲说话,锦瑟的丫鬟已来叩门,低声在外道:“夫人快些出来,若是让王爷知道夫人私会男子就不好办了。”
“好!”锦瑟朝外叫了一声,上前紧紧握住蔓清的手,又深情道:“柳姑娘,你是汉人,我也是汉人。既然你这么肯定金人有意攻宋,我就信你一回。”
蔓清迟疑了片刻,轻轻道:“好!你信我,我也信你。”
锦瑟起身,迤逦的裙角在光洁的地板上似开起不完整的花瓣,最后她转头又望了蔓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