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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凡流产了。
她在除夕夜冲出家门,什么都没有带。孟建也没有来得及追*,因为林建旭在儿子与媳妇如此激烈的争吵中当真发了心脏病,在余小凡冲出家门的一瞬间昏了过去。孟建只顾着将母亲送到医院,再想联系余小凡,却想起她连手机都被偷了,根本联系不上。
余小凡一个人冲出家门之后,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才奔出两条街便被一辆转弯的面包车给撞上了,车速并不快,撞得也不重,可余小凡当场倒地,身下一滩血。司机倒是个老实人,立刻将她送进了医院,医生在急诊室里面无表情地宣布孩子保不住了的时候余小凡还没醒过来,唯一受打击的是那个出租车司机,当场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想这得赔多少钱才能了结啊。
孟建是在年初一的晚上接到余小凡母亲打来的电话的,何婉华的声音非常之冷,电话里也没说几句,只告诉他余小凡因为撞车流产,他们已经把余小凡接回去了照顾了,事情的经过他们也已经知道了,让他自己想清楚了再跟他们联系。
孟建接到电话的时候人还在医院里,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母亲一直还在观察室里,他在这难熬的一天一夜里根本不能离开,想给余小凡的朋友们打电话,问余小凡可是去了她们那里,但搜遍了通讯录,居然找不到一个余小凡朋友的电话。
孟建无法可想,苦等二十四小时仍旧没有余小凡的消息,他正想报警,丈母娘的电话来了。
何婉华的这个电话对他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答的,也不知道这个电话是什么时候被挂断的,等他再找回自己的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医院走廊的尽头,玻璃窗没有关,而他呆呆站在窗前,北风猛烈地刮在他的脸上,他伸手一摸,湿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爬满了整张脸,再看一眼底下空荡荡的停车场,一时间只想纵身跳下去。
年后没多久孟建与余小凡便离婚了,那个还未给两人带来惊喜与快乐便突然消失的孩子成了一道永远都无法弥补的裂痕。余小凡不断地被噩梦惊醒,孕期太短了,她甚至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她与孟建的孩子的模样,如果是个女孩,她该有一双和妈妈一样的圆眼睛,如果是个男孩,他该有和爸爸一样的高鼻梁,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空,这件事成为了压垮他们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回不去了。
余小凡被自己的父母从医院直接接回老家,然后在那里待了近半个月。身体慢慢地恢复了,可很多东西却永远地从她身上消失了。那天她在镜子里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双目无神,茫然了数秒才发现那是她自己。
只一眼,就不知老了多少岁。她这才知道,人不是一年一年老的,而是一事一事老的,这一事,不知耗去了她多少年华。
事情发生一个多星期之后,余小凡才在电话里对林宝佳和李盛君说了经过。一是她也需要时间恢复,而是也不希望在大过年的时候让自己的好朋友知道这些糟心事添堵。
林宝佳和李盛君都在除夕那日给余小凡打过电话,但是余小凡手机丢了,也就没有联系*,后来接到她的电话,说她回娘家去了,只让她们别担心。林宝佳和李盛君都清楚余小凡婆婆到来之后家里的情况,也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只当她赌气一个人回去过年了,后来知道真相,全是大吃一惊。
这些日子两人原本就担心余小凡的状态,现在发生了谁也不想看到的结果,作为余小凡最亲密的朋友,她们心里自然是极其不好受的。林宝佳过年的时候与老公一起回了她东北的娘家,没法赶过去,李盛君心里记挂着余小凡,虽然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年假结束开始上班了,但还是驱车数百公里到她家去了一次。
余小凡在家待得发闷,见李盛君来了又惊又喜,有心要跟李盛君出去聊一聊,却被她妈阻止了。
何婉华说了,小产一样伤筋骨,虽然不用像坐月子那么当心一个月,但两个星期不见风是至少的,让余小凡就待在家里别出去,言语间没一点商量余地,说着端了两碗桂圆炖蛋进来,还要李盛君多吃点。
等妈妈出去了,余小凡才拉着李盛君的手说了句,“你看我妈,都不让我出门。”
李盛君一路担心,现在看到余小凡大致无恙,心先放下了一半,又问她,“阿姨说的也没错啊,你现在是需要好好养养,看你瘦的。”
余小凡苦着脸,“你真不知道我妈有多离谱,不让我出门也就算了,还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怪我那时候没听她的话,还要我赶紧找下一个男人。”
李盛君吃了一惊,“你和孟建真的要离婚?”
余小凡便沉默了,半响突然流下泪来,又把脸埋在掌心里。
李盛君只是这样看着她,便觉得心都痛了,一时间连劝的话都说不出来,又想到自己的婚姻,忽觉也没什么可劝的,如果一段婚姻能够让人这样痛苦这样煎熬,那放弃了,也未尝不是一条自我解脱的途径,隐隐地,竟让旁边仍旧挣扎在苦海里的人感到羡慕。
没想到李盛君还没有开口,余小凡却已经抬起头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大概是觉得在朋友面前哭得这么狼狈不好意思,没有看李盛君,直接把脸转向了窗外。
做完这个动作以后,余小凡就惊讶了,并且伸手指了指窗外,带着浓重鼻音问了句,“那个人是谁?”
李盛君顺着余小凡的手指转头,余小凡房间在一楼,窗外就是一片空地,送李盛君来的车就停在外头,车里等着的人已经走出来了,正站在车边上与余小凡的父亲说话。
余小凡与李盛君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也见过她的丈夫林念平,现在窗外所立的那个年轻男人是她完全陌生的,绝对不是李盛君的老公,她看看那人,又转回头来看看李盛君,脸上全是问号。
“他叫夏远,是我在单位里带的实习生,过节的时候火车票巴士票都不好买,他开车送我过来的。”李盛君解释了一句。
余小凡就“哦”了一声,同时转回头去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那人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把头转向了她们所在的方向,也不知看到她们没有,明亮光线中年轻而阳光的一张脸,看得余小凡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要不是心情实在低落,又刚刚流过眼泪,差一点又要脱口而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赞美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