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忽然一个严厉的声音插了进来:“这象什么话!”须臾间,江父已经走了进来,虎着一张脸,望着祉莲。
“我不回王府。”祉莲低缓地重复了一句。
“你必须回去!”江父的话语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吓。
“那是个火坑,我也必须去跳,是吗?为了你自己,为了哥哥,就可以无视我的痛苦?”祉莲面无表情地说:“你还把我当女儿吗?我就是一件东西,让你去换取相应的价值,是吧?”
“自古以来,那个女孩不是要为家里做贡献的?你知书识礼,难道不懂得孝道和女人的本份?!”江父显然生气了,吹胡子瞪眼地说:“回不回王府由不得你!除非王爷写休书,否则,江家也难容你!”
“江家?”祉莲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江家养育我十七年,就是为了用我去换金钱、换官位、换名声……”
“祉莲,别说了,”江母“扑通”一声跪在她的脚下:“娘求求你了,已经这样了,回去吧……”
祉莲低头看看母亲,悲凉道:“你又求我……你求我,嫁给王爷,顺从王爷,安心回府……你一次一次地求我,我一次一次地让步,我对你有不忍心,你对我,却这么狠心……”她潸然泪下:“我是你亲生的女儿吗?你心里,疼过我吗?你知道我每一次的让步,都有多么痛苦吗?你就这样,让我陷得更深,枉我还真的相信,你是爱我的,你是维护我的,你是心疼我的……”她长叹一生,黯然合眼:“你们,都在利用我,欺骗我……”
“祉莲……”江母抱住了她的腿,哭道:“你毕竟是江家的女儿,江家记得你的牺牲……”
“用我一生的痛苦,来断绝这身上江家的骨血。”她慢慢地仰起头来,决绝道:“我回去。从此以后,我们永无瓜葛!”一转身,走向门外,江母还不舍而歉疚地扯着她的裙子,但是在那牵绊的瞬间,她用力地一挣,没有回头,径直而去。
身后,传来江母撕心裂肺的哭声。
“祉莲!”江父大声喊道。
她的脑袋动也没动,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脚步冷冷地、快速地,不带任何留恋地,迈出了长廊。
一出大门,两顶马车,华盖的在前,青篷的在后,祉莲毫不迟疑地坐上了青篷小马车。不到半刻,安王也坐了进来。狭小的空间里,是冷冷的气流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马车走动了,车帘颤颤巍巍地抖动着,就象此刻安王暗暗中不曾停下的心悸。祉莲的性格是决绝的,她当然是好说话的,但是当她的忍让和退步达到一定的极限,那么接下来就一定会是毫不留情的抛弃,就象她对沐广驰,就象她刚才,对父母。安王想想自己,有些后怕,但是他心里还有一丝侥幸,不管怎样,祉莲还是会回到王府,即便她已经对自己死心,但是只要自己付出更多的爱心和足够的耐心,一定能再次打动她的。
“祉莲……”安王微笑着,用温柔得无可比拟的声音低唤。
她的眼睛盯着一处,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祉莲……”他再唤一声,却蓦地鼻子一酸。
可是她漠然的神情,仿佛他不存在。
“五夫人是皇后亲赐的,不能拒绝。六夫人,只是一次,她怀孕了……”安王闷闷地低下头去,解释道:“我是喜欢她,但是只是喜欢而已,说白了,也就是图她新鲜新奇,因为她跟王府里任何一个夫人都不一样,不过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给她什么特例……”他柔声道:“这次回去,我给你一些特例,让她们知道,你才是我最爱的,一直都是……”
她木然而冷淡,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七夫人,她哥哥要送,我自然就接了,反正多一个夫人而已,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安王低声道:“成亲当日,我并没有跟她洞房,这个王妃知道。因为我心里,一整夜,想的都是你,我没心思……”
“你相信我,祉莲。”安王探手过来,想握祉莲的手,她无声地将袖子一拢,两手都藏了进去,而且还移到了身体内侧,以行动抗拒着安王。
安王无奈道:“祉莲我答应你,王府从此以后,再也不增加夫人了,即便是有什么病故需要补位,也绝不会有七个以上的夫人,好么?”
她静默地的眼光虚无地望着前方,充耳未闻。
“祉莲,你不要不理我……”安王伤心地说:“就算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你这样,我很伤心的,”安王靠近了,伤感道:“都是我不好,让你伤心,我一定会弥补你的。”
她的胸口在淡淡地起伏,似乎他的话,没有在她的心湖激起任何一点涟漪。
“祉莲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句话呢?一个字也不说……你真是这么恨我么?”安王幽声道:“你要我怎么做啊,你说,行吗?”
她的眼睛眨了一下,那脸如白瓷般带着半透明,却静止得如同雕刻。
他怔怔地望着她,轻易地就发现了她的苍白,于是低声道:“你娘,给你熬药,你哪里不舒服?”
她不语。
“是我忽略了你,对你关心不够,以后不会了,”安王动容道:“以后我每天,都会去看你,陪你说话,多留时间跟你在一起……”
她倦怠地闭上了眼睛,脸上有一丝按耐不住的厌烦,在此刻,愈显憔悴。
“祉莲,你是不是病了?”一想到祉莲有可能是病了,安王的心莫名地揪了起来,他还没有唤回她的爱,她却病了,正因为不知道是什么病,他才会恐慌。心里那不祥的预感再次浮现起来,安王骤然间,有些情难自己,他轻轻地抱住祉莲,颤声道:“你不会有事的,我叫御医来看,用最好的药,只要你赶快好起来……”
感觉到她浑身一颤,安王以为她会顺势靠进他的怀中,她却朝前缓缓伏下,趴在了车椅上,一动也不动。
她在拒绝他,用冷漠和绝然。这一刻,安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痛。他是爱的,他是在乎她的,可是一切,似乎都有些晚了……
“出去!”祉莲冷声道:“我不看病!我没有病!”
御医瑟缩了一下,悻悻地离开,无奈地到书房里跟安王禀告了。安王匆匆地赶往祉莲房间,只看见美云和一群丫环都站在门外,房门紧闭。
“怎么了?”安王问。
美云小声回答:“祉莲叫丫环们都出来,把门插住了。她说她没病,不看病。”
安王默然片刻,心道,她的病,该是心病,也罢,于是吩咐:“算了,不看就不看吧。”
“莲夫人,该去前厅吃晚饭了。”丫环轻轻地拍着门。
里面寂静无答。丫环又催了两次,只得如实禀告美云。
前厅里,大家都落座了,安王沉声道:“肖艳呢?”
“她不是小产了么,要求自行在房里吃……”美云一边回答,一边心想,她不来,大家都吃得畅快些呢。
“叫她过来,御医说要卧床休息,下来吃个饭不耽误她休息。”安王淡淡地说,一双眼,落在祉莲的位置上不动了。美云赶紧解释:“她还睡着,许是累了,我叫丫环别打扰她了。”
安王瓮声道:“把饭菜留好,等她醒来就送过去。”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可以不来同桌就餐可是个新的特例呀……
大家还在各自想着心思,六夫人已经扭着过来了,一看留出的位置,老大不满,莲步婀娜就游曳到王爷身边,藕手也亲昵地搭到了安王的肩上,娇声道:“王爷,我要挨着你坐。”
安王头也没抬,淡淡地说:“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你坐自己该坐的位置。”
“什么呀?”六夫人叫起来:“我一直都是挨着你坐的!”
安王转过头,正色道:“那时候你新来,不懂规矩,就让让你,现在,一切都要进入正轨了,王府的规矩,以后美云会抓紧时间告诉你的。从今天开始,不要造次了。”
六夫人脸色一紧,眼睛一挑,哼哼道:“那这样,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只要我在家,全家都必须一块吃饭。”安王沉声道:“这是府里的规矩。”
“干嘛非叫我下来吃饭?祉莲不也没来吗?”六夫人毫不示弱地顶了一句。
“祉莲是你叫的吗?”安王猛然一下措碗道:“你可以叫她姐姐,也可以叫四夫人、莲夫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
六夫人一下憋红了脸,却还是咬着话头不放:“她为什么可以不来?她凭什么不用守规矩?”
“凭我的准许!”安王骤然间喝道,吓了所有人一跳。
六夫人怔了一下,忽然甩开了袖子,放声大哭:“我不干!我小产了都必须下来吃饭,她为什么可以不来!不公平!王爷你就是偏心!我不吃了,我饿死好了!”一扭身,就要走。
“你给我回来。”安王冷下脸。
六夫人根本不听,横冲直撞地出了前厅。
“来人!”安王大声喊道。
下人把六夫人挟了回来。
安王指指凳子,低沉道:“坐下吃饭。”
六夫人一脸泪花花的,既有忿恨也有不满,还有怨气和一些害怕,她抽抽噎噎地坐下来,拿着丝帕左抹右擦,哭得好不伤心。
“吃饭。”安王端起了碗,先一筷子,就把菜夹给了王妃,然后,仿若无事一般,给各位夫人夹菜,说笑,把抽泣不停的六夫人自是冷落在了一旁。
直到前厅里所有的人都散去,六夫人还在哭泣,一口饭也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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