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再次笑起来,眼角上竟然真如刺竹结论的那样,荡起了妩媚,他低声道:“赵刺竹,你回去告诉安王,只要他肯劝皇帝把初尘指婚给我,我就归降……”
刺竹还在笑,嘴角却禁不住微微地抖了一下。
“赵刺竹……”清尘嘻嘻地轻笑起来,细声道:“你其实,是害怕我提这个要求的,因为失去了初尘,肃淳的地位、乃至安王的将来,就都难说了……”
“我不勉强你,因为正如你说,我们是兄弟,我很乐意成全我兄弟的想法,”清尘大咧咧地一伸手,拍了拍刺竹的肩膀,沉声道:“兄弟,在我沐清尘跟前,哪一套就吃不开,你就省省吧……”
刺竹咧开嘴,开始傻笑,呵呵,他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开口说话,都用赵刺竹三个字开头……好像我做了错事,我爹喊我进房间训话一样……”
“难道你没有做错事?”清尘乜了他一眼,不屑道:“你干脆别开口,一开口就是错!”
“是么?”刺竹也不恼,笑嘻嘻道:“做什么都错,那也是一人才……你想啊,就是傻子,也总要做对一件事,说对一句话么?我什么都错,物极必反,那不是人才是什么?”
听到他这番怪论,清尘忍不住笑起来:“赵刺竹,你真是个人才。”
“那可不是!”刺竹听了这句话好生受用,当即晃晃脑袋,表示得意。
“赵刺竹。”清尘缓缓地语速放得很慢很慢,一字一顿地说:“你出主意要赛龙舟,想过自己可能错了么?”
“你们救了我爹,我还个人情给你们,自此各不相欠。”清尘一转身,头也不会地走了。
“说了要你别用赵刺竹三个字来做话的开头……”刺竹嘟嚷着,望着清尘的背影,笑容渐渐敛去,心事倏地涌了上来。
清尘的聪明再次出乎了刺竹的意料,他竟然猜到了主意是刺竹出的,但是,他在暗示什么?为什么会错了?刺竹知道,自己的插科打诨根本骗不过清尘,他对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心知肚明。但是刺竹不知道,自己对这次龙舟赛事的打算,清尘又做何猜想?所以,他才会说,可能错了……
如果是错了,那到底,错在了哪里?
刺竹回过神来,清尘已经快到中军大帐,于是赶紧跟上,说:“还是请你赶紧把邀请函送过去吧。”
清尘点点头,一脚跨进帐中,忽地觉得眼前一亮,大帐正中的帅案上,居然摆放着一大瓶花,确切地说,是一个葫芦被削平了口,然后,插上了一堆不知名的野花,黄灿灿的分外耀眼。
这么严肃的地方,这象个什么样子?刺竹自然猜到了这是初尘的杰作,才要伸手将花端下来,却被清尘轻轻地按住了手,他微笑着,看着花,缓缓道:“挺好的。”
“真是挺好的?”初尘一下从幔帐后跳了出来,喜不自禁地问。
清尘的眼光落在葫芦上:“这是哪来的?”
“我问老军头要的……”初尘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清尘。
清尘悠声道:“骗人。”
嘻嘻,初尘扭捏着,摆了摆身体,小声道:“我跟他换的……”
“也不对。”清尘眼睛瞟过来,淡然道:“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实话,送你过渡。”
初尘一吓,涎着脸道:“实不相瞒,我偷的,呵呵……”
“他不会放过你的。”清尘慢悠悠地说:“你等着他拿刀来把你头发剃掉。”
“没有那么严重吧?”初尘叫起来,嘴巴都呲歪了。
“他嗜酒如命,你把他装酒的家伙弄成这样,以后再也装不了酒了,你说,后果严不严重?”清尘轻轻地笑了起来。
初尘脖子一梗,刚要说话,清尘打断道:“你可是婢女,不是……嗯……”
这下初尘犯傻了,她悻悻地拿起葫芦看了看,说:“口子都削这么大了,就是为了好插花,我就想,不就是一个葫芦吗……”她鼓着嘴巴,不甘心却又有些担心,一双眼左瞟瞟清尘,右瞟瞟刺竹,分明是在求援,却死要面子,不肯开腔。
清尘看着她的样子,禁不住好笑,于是心一软,说道:“你赶快叫人去镇上给他买个铜壶,顺带捎个两斤好酒回来,等他气呼呼地找你兴师问罪的时候,你赶紧吧酒壶的盖子揭开,他一闻到酒味,就顾不得你了……”
“是啊!”初尘登时咧嘴一笑,使劲地拍下巴掌,乐颠颠地走了。
“记得要十年陈酿的女儿红!”清尘望着初尘的背影,笑容挂在唇边,久久不散。
刺竹看着清尘,慢慢地颦紧了眉头。从清尘的话语和举动中,刺竹能感受得到,那些隐藏的,跟面对依琳郡主完全不同的内涵所在。他对依琳,有哄骗和刻意的疏远,可是他对对初尘的喜欢,可不是挂在嘴上的,也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将来,而是发自内心。
片刻功夫,初尘风一般地回来了,一扫开始的郁闷,欢蹦乱跳地进了帐,说:“这么好的太阳,我们爬山去!”
“沐清尘,山上好多野花,我就是为了好看,专门选了这黄色的摘回来,可是还有一种紫红的,好漂亮呢……”初尘眯缝起眼,耍起了小聪明:“山上有野兽,野地里好恐怖,你要是为我的安全考虑,就应该陪我去。”
“我们还有事要商量呢。”刺竹说:“你可以多带两个士兵去。”
初尘恨恨地瞪了刺竹一眼,说:“士兵都在出操,忙着呢,他们怎么会理我一个婢女?!”眼光一梭,就落到了清尘的身上。
怪事,开始难道不是士兵陪她上山去的?这会看见清尘,又开始矫情了。刺竹刚要说话,清尘却提起了脚步,刺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我们商量一下龙舟的事情吧。”
“还有的是时间呢,等淮王那里的答复过来,兴许要下午了。”清尘脚步飞快,招呼着初尘:“这么好的太阳,山上一定很舒服。”
初尘得意洋洋地斜了刺竹一眼,跟着清尘跑了。
刺竹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从对岸望过苍灵渡,只见两道峭壁,其实从后侧过去,是土坡,只是有些陡而已,还谈不上险要,也正因为如此,它才是易守难攻的隘口。三人不大功夫就爬上了峭壁之顶,虽然满是杂草和灌木,长得毫无章法,但是在初夏时分,也是满山葱郁。阳光明媚,山风习习,到处都浸透着青草的香味,四处的灌木上开满了各色的花朵,大小颜色不一,纷乱却也不乏奔放之美。
“就是那边,那个紫红色的花,可好看了,可惜不多……”初尘用手一指,满心希望清尘会过去,他却默默地在一个石头上坐了下来,说:“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初尘轻轻地望了他一眼,心里一动,难道,他纯属为了自己而上来么?
其时清尘抬头,正好与初尘四目相对,一瞬间,他飞快地岔开眼光,望向别处,只催促道:“快去吧。”
他的眼光,转向对岸,速度快得很轻易就让初尘感觉到了其中刻意的回避,他的脸色丝毫也没有此刻太阳的温度,淡得有些冷意,可是那低低的话语,随风送过来,却是含着一丝清浅的温柔,仿佛还在安抚着她,告诉她,他其实知道她心里所想,却有些言不由衷。
初尘怔了一下,转身去了。
刺竹也随便找了块突出来的石头,坐在清尘的对面,想了想,忽然拍了拍清尘的膝头。
清尘望过来。
“你觉得初尘应该属于世子是吗?”刺竹的笑容里带着由衷的宽慰。
“是。”清尘并不否认:“我再喜欢她,也不会有结果。你说得对,不必害人害己。”
刺竹顿了顿,轻声道:“其实……清尘,你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冷酷……”
清尘眼光一转,淡然道:“你错了,我一直冷酷,只是,你还见到我真正冷酷的时候。”
“射杀宣恕算不算?”刺竹忽地问道。
清尘沉默下去,片刻之后,绝然道:“我不后悔。”
“我能理解你,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那么做,逼自己下手。”刺竹沉声道:“他已经逃不了,与其在别人手中受辱,还不如由我来终结他的痛苦。”
清尘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刺竹,冷声道:“你想安慰我么?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不管你是真的能理解还是假的,那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做了就做了,不需要别人理解。”
“清尘,”刺竹柔声道:“即便所有的人因为这件事都会认为你冷酷,但是我不会,这件事里更深层次的原因,让我能看到你冷酷后面深沉的温柔……”
“清尘,你是个内心很温柔的人,象你爹一样。”刺竹徐徐说道:“不管隐藏得多深,你的善良和温柔,还是会一丝丝毫不经意地流露出来,就象上次在常州城里,你想去扶那个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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