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明锋跟冯贺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冯贺一向没有耐性,他不可能对一个“伴儿”付出太多,他觉得不值。但明锋不是,他希望身边每个人都好好的,都能快乐,他能轻易地原谅别人的错误,只要不太过分。他认为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经历和成长背景,然后才会形成个体差异,他能包容这种差异。说白了,明锋的心胸跟冯贺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明锋只是觉得江照有问题,但问题出自于哪里却不知道。他来问冯贺,发现冯贺根本没拿这个当回事,只是说明江照的紧张和神经质是一直都有的,并非因为跟自己在一起。
不过没有关系,明锋有的是耐心和韧性。他能在移民之后一连几年坚持给冯贺写信,足以证明他性子中的坚定和持久,换个人能吗?
明锋先赶去万豪酒店,进行明天发布会的最后准备,跟omas和一众模特工作人员又忙活了大半天。其实开这种PARY,明锋已经相当有经验了,没正式开始前,你会发现什么都比较混乱,什么都不够完美,等真的开始了,按程序进行了,完事了,感觉也就是那么回事,总会有瑕疵总会有遗憾,你做不到尽善尽美。
明锋不是完美主义者,他也认真,他也追求细节,但他觉得自己尽力了大家尽力就行了,最主要是顺利、开心。无论出于多么紧张多么严峻的情况下,明锋总是细声慢语的,几乎没有人见过他发脾气,更不用说迁怒于谁。omas不是,这个金发的男子是个急性子,现场总能看到他扯着头发挥着拳头皱紧眉头大叫大嚷,而明锋双臂抱胸,倚在桌边微笑。
晚上十点钟,江照准时给明锋打电话。听冯贺抱怨完,明锋就已经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他说:“1点以前我肯定回家。”
这一晚他们忙活到半夜,按规矩应该一起出去吃口饭的。明锋看看12点多了,拍拍omas的肩头:“你带他们去吃吧,我先走了,还有点事。”
“喂不是吧,明天就开始了。”
“所以得好好睡一觉,我还要上台呢。”明锋打趣他,“反正你是幕后的,憔悴点没关系。”
“我靠。”omas失笑,对那群工作人员招手,“好了伙计们,我请你们吃饭,Carl付钱。”
“好好,算我账上。”明锋温和地对大家摆摆手,披上大衣离开了。
果然,明锋把车停在公寓楼下,向上一望,只有自己住的那一层,还有灯光射出来。他呼出口白茫茫一团的冷气,上了电梯。
江照仍旧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垫子,这次电视里播放的是清穿大剧,几个阿哥背着女主角眉来眼去。
“还没睡。”明锋脱掉鞋子。
“啊,等你回来再睡。”江照关掉电视,走过来帮他拿外套。
“不用。”明锋忙阻住他,“我身上凉,你只穿了睡衣,别冻着了。”
“吃饭了吗?”
“没,你给我下点面条吧,简单点就行,真饿了。”明锋笑着按按肚子。
“那你先去洗手,一会就能好。”江照忙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就传出洗菜切菜的窸窣声。
屋子里暖得很,驱散明锋一身的寒意。他洗了个暖水澡,仰躺在大沙发上,身体很疲惫,但头脑仍旧清醒,这种感觉最不舒服,偏偏每次重要的大型活动之前都会如此。其实,自己还是做不到宠辱不惊啊,明锋自嘲地笑笑,按一按太阳穴。
一股芝麻油的香气扑入鼻端,明锋不由自主睁开眼睛,见江照正端过来一碗面。绿的青菜红的虾仁黄的鸡蛋,配着一小碟南瓜饼和芥菜丝,明锋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得更欢。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说:“谢谢。”西里呼噜吃下半碗,又吃了几块南瓜饼,这才舒服地长出一口气:“真不错,江照。”
江照笑着没说话。
明锋边吃边说:“要不你先去睡吧,太晚了。”
江照摇摇头:“还是等你吃完收拾好再睡。”他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平静而美好。明锋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来,他忍不住凑近江照的耳朵亲了亲。江照像受惊了似的差点跳起来,一阵酥麻一直冲到脚心,登时红了脸。
这样面泛酡红的模样太过诱人,明锋索性扔了筷子,捧住江照的脸,舌尖沿着他的耳廓舔舐。江照软了身子倒在沙发上,难耐地发出一声呻吟,带着一丝暗哑。明锋含住他的耳垂吸吮,一只手在他衣内游走,另一只手插入裤子中,握住身下的脆弱。江照弓起腰,脖颈向后仰去,微眯着眼睛,似推拒又似迎合。
房间里只听到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像燃着了火。
第二天一早,明锋很晚才起来,他是今天的主角,当然要精神饱满神清气爽。之前的准备已经做得相当充分,越到关键时刻他越能定下心来。
江照仍睡着,这是两人同居以来,明锋第一次早晨醒时他还睡在身边,看样子昨晚真是把他累坏了。明锋笑了笑,细细地用目光描绘那清秀的眉毛和淡粉色的唇,忍不住轻啄了一下江照仍泛着粉红的面颊,悄悄起身换衣服。
明锋拉开衣柜,手指在一溜衣服中拨弦一般划过。银灰色的未免过于轻佻,白色的又未免过于呆板……他正随意地选着,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柜子下面露出一角黑色的皮革。他伸手拉开挂着的衣服,看到一个黑皮包。
明锋认出来,这是江照的东西,当初他离开冯贺家时,就拿着这么一个。此时近距离瞧得更清楚,比他印象中要破旧得多,边角都已经磨出了白色的衬布,面上很多细小的裂纹。记忆中自己的父亲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包,那是八十年代初才流行的东西。原来,江照那晚在卧室里,就是在看它。
明锋忽然想起冯贺的话: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金银宝贝,他守着跟守家产似的,碰一下都不行……明锋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由自主要去摸一摸。
身后忽然传来江照的声音:“对不起,东西碍事了吧。”一只手伸过来,飞快地把黑皮包拿走。
明锋连忙回头:“没有,我正想换衣服。”
“是么?”江照紧紧地盯着他,一脸戒备的神情,“我不应该放在这里的。”
“不,没事。”明锋被他浑身上下表露出来的敌意弄得有些尴尬,安抚地微笑,“你可以随便放,我没有想碰过它。”
江照紧抿着唇,看着明锋,像个严厉的警察在揣度嫌疑犯话里的真实程度,好半晌才慢慢地点点头:“那最好了。”
两人沉默下来,空气压抑得令人憋闷,一夜的温存旖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明锋根本无法把眼前这个尖锐的对立的像只受惊的刺猬一样的江照,和昨晚在身下辗转呻吟的人联系在一起。他有些疲倦地叹息,低声说:“我先去洗漱了。”
明锋一转身离开,江照立刻拉开黑皮包的拉链。其实他知道明锋没有碰黑皮包,但他放心不下,他把所有的东西全拿出来,一样一样查好,再妥妥帖帖地放回去,这才长出一口气,把黑皮包重新收起来。
江照走到浴室门前,听到里面哗啦啦的流水声。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对明锋的态度实在太生硬了,可那时他控制不了自己。江照咬咬唇,轻轻推开门,他垂着眼睑,看着自己脚尖,好像那里要从地板上长出朵花似的。他说:“对不起,我有点太紧张了。”
明锋擦干脸上的水,从镜子里看着江照。那人低着头,宽大的睡衣敞着领口,赤足踏在地板上,长长的裤管拖在脚面,不知怎么,就给人一种极为脆弱的易碎的感觉。
明锋的手臂支在梳理台的边沿,无奈地摇头笑。他转过身将江照抱了一下,温言道:“没事,我要先到万豪去,还有些事情要忙,你跟我一起走吗?”
“不了。”江照摇摇头,“我叫禾苗来接我。”
“那好,记得晚上六点,如果那套衣服你不喜欢,柜子里还有别的。”
“嗯。”江照笑了笑。
明锋出来到衣柜前拿衣服,他下意识地一偏头,发现角落里的黑皮包,已经不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