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礼毕,也算告一段落,褚守成也继续去店铺里照看生意。芳娘每日送走了他,去褚夫人那里问安,陪她坐着说说闲话,回来再打理下院里的事情,偶尔做做针线。
芳娘虽不大习惯这种无事不得出门的后院妇人日子,但既嫁了进来,就要慢慢习惯。好在褚夫人是个十分开明的婆婆,也不让芳娘到她面前立规矩。再说褚守成虽慢慢接手这店铺生意,可是褚夫人还是要操心账目,有什么变动两母子也要商量,芳娘日子更闲。
院里的丫鬟们和芳娘也熟悉起来,见她其实是个好服侍不多话的主母,原本提的紧紧的心又松了下来,渐渐也敢在芳娘面前说笑。除了玉桃她们三个,还有两个专管洒扫的小丫鬟,比玉桃她们还小些,都才十一二岁,有时闲了就凑在檐下说笑。
芳娘这时常坐在窗前听她们说话,虽然她们尽量压低声音,可是还是能听到少女银铃样的笑声,还有她们娇俏的话语,这样的笑语欢声,能让人的心都变年轻。每每此时芳娘都会露出会心一笑,觉得自己那颗心也会跟着她们的笑声颤动。
过了九月,天气渐渐凉下来,芳娘刚给褚守成做好一件内衣,瞧着自己的针脚,芳娘不由摇头,虽然自己的针线活比起从前要好了很多,但还是不够细密,看来这针线活还是要再好好练练。
院里除了丫鬟们的轻声说笑,又多了一道声音,接着玉桃在外面道:“大奶奶,玉脂姐姐来了,说太太请您去呢。”玉脂是褚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芳娘把手里的衣衫放好:“进来吧。”玉脂这才挑起帘子进来,笑眯眯地对芳娘道:“大奶奶,太太说该裁冬衣了,请您过去前面挑挑料子。”
芳娘对她微笑一下这才吩咐玉桃把东西收好跟着玉脂走出去,芳娘不喜欢唤丫鬟们在自己身边服侍的一个原因就是时时都要记得礼仪,虽然恭敬毕竟生疏了些。
不过这出门总是要带着人的,此时已是菊花盛开时候,路的两边摆了几盆菊花开的正好,见芳娘驻足欣赏,玉脂笑着道:“大奶奶您不知道,等再过几天到重阳节时候,前面堂前会用上百盆菊花搭成一个高台,那时的菊花更多。”
两人正说着话,前面来了几个人,瞧见芳娘,领头的朱氏停下脚步对芳娘笑着行礼:“大嫂好,大嫂也不到我们那边去坐坐,我虽来过几次,倒没遇见大嫂。”芳娘本还预备着她话里藏针,可是朱氏一开口就是这样温和笑着谦虚问候,芳娘也要做出个样子来,瞧一眼朱氏身后的守玉,笑着道:“我素来不大爱出门,二婶婶那边又有孩子,怕二婶婶忙不过来,这才没去,姑奶奶什么时候回来的?”
守玉比起芳娘成亲那日,脸还要更瘦一些,眼里竟像有泪光一样,听到芳娘招呼,这才露出丝笑容道:“我回来瞧瞧爹娘,这会儿跟二嫂过来给大伯母问安,大嫂这是要往哪里去?”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小姑子,芳娘没有多深印象,但是嫁了那么个人,听说还招婆婆不待见,芳娘心里不由有了几分怜悯,笑着道:“正巧,我也要往婆婆那里去,我们一起去吧。”
说着芳娘伸手就去拉守玉的手,嫂子做这样动作本是极平常的,可守玉的手不自觉的一缩,眼就看向朱氏,朱氏的唇边露出一丝凌厉,但很快就消失。
芳娘此时已经握住守玉的手,她那很快的畏缩芳娘也察觉到了,再看向朱氏,芳娘的眉不由微微一皱,但很快就转向守玉和她说起话来。
守玉是个性格温柔的女子,芳娘既和她说话,她也就跟芳娘问答,只是守玉有心事,说不得几句就愣一下。这举动当然也瞧在芳娘眼里,芳娘不由安抚地拍拍守玉的手,守玉感觉到芳娘对自己的温和,不由奇怪地看向朱氏,眉头微微皱住,二嫂和娘不是都说大嫂十分粗俗不懂礼仪,以前只见过短短几次,惊鸿一瞥也没记得多少,可是今日一见怎么大嫂如此亲切?
当着人面,朱氏也是十分贤惠温柔的,只对守玉笑一笑。此时已到了褚夫人上房,已有丫鬟掀起帘子,玉脂在那高声报道:“大奶奶、二奶奶、姑奶奶到了。”
三人走进屋里,褚夫人手里拿着匹衣料,瞧见她们进来对春歌笑道:“方才还说人少,这会儿就这么多的人来了。玉儿来的正好,我找了些料子出来打算给你大嫂裁新衣呢,你也过来挑几匹,这颜色正适合你们年轻人。”
春歌带着丫鬟给她们三位端来茶,听了褚夫人的话又插嘴:“原先大爷二爷大姑娘都还小的时候,这家也挺热闹的,现在一个个成人了,难免就要做出规矩来,要瞧啊,除非等到大奶奶生几个孩子,这家才能真正热闹。”
守玉虽有心事,被褚夫人招呼也要上前拿了料子瞧瞧,朱氏正在参详,听到春歌这话微微一愣,守玉没想那么多,张口就问道:“难道大嫂有喜了?”褚夫人哈地笑了出来,拍侄女的背一下:“你大嫂进门才二十来天,就算是撞门喜这会儿也瞧不出来,倒是你,过门也快一年了,该给你娘添个外孙了。”
提到这个守玉的眼黯了一下,把手里那匹衣料放下,轻叹道:“大伯母,只怕侄女没那个福气。”这话除了朱氏,屋内的人全都愣住。
朱氏见是个机会,嘴张了张有话要说的样子,春歌示意丫鬟们退出去,自己走到门边。守玉的泪一下掉了出来,伸手去拉褚夫人的袖子:“大伯母,求您救救侄女吧。”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芳娘已经上前扶守玉坐下,又端了一杯茶给她:“姑奶奶你先润一润,别急。”褚夫人也拍着她的背:“这里都是自家人,快别哭了。”守玉喝了一口茶才道:“大伯母,这话我也不好意思去求别人,是你侄女婿出了事。”
说着守玉又哭了起来,当初那桩婚事,褚夫人是不赞成的,但毕竟是守玉的亲爹娘定的,褚夫人再不赞成也只有忍着,听到守玉这样说,褚夫人的眉皱紧:“是不是他在外面青楼柳巷串惹出了祸?”守玉点头:“前几日喝醉了和人争一个粉头,结果打伤了人,等他酒醒也害怕的不得了,对方又是那种无赖,定要三百两银子,他每月月例不过二十两,哪够他花用两天,回家就来逼我。”
说着守玉又哭起来,褚夫人的眉皱的更紧,朱氏忙道:“小姑的性子大伯母您是知道的,这种事情又不好走公帐的,就只有回娘家来设法,偏生不巧,我嫁妆田庄里收的租子前几日正好用了,婆婆手里大伯母您是知道的,自从分了家,布庄的生意不过如此,就算加上田庄的租子,也不过就够全家嚼用,三百两银子一时竟凑不出来,婆婆没了法子,才说让小姑来求大伯母,有便钱暂借三百两。”
朱氏说话时候,守玉哭的更伤心了,褚夫人并没打断她,只是瞧着哭泣的守玉,等朱氏说完褚夫人才问:“你的嫁妆呢,总是应急。”提起嫁妆守玉更加悲伤,朱氏叹了一声才道:“大伯母,您不知道,小姑嫁过去这么几个月,嫁妆被姑爷全都花光,若不是还要留几分体面,只怕连身上穿的和头上戴的也要被姑爷拿去了。”
褚夫人拍了下桌子,朱氏急忙闭嘴,守玉闭一闭眼,声音沙哑地道:“大伯母,侄女命苦侄女自己知道,只求大伯母借侄女这三百两银,侄女以后做牛做马都要还。”这话说的朱氏也用帕子点了点眼角。
褚夫人心里有些愤恨,虽说顾家这门亲不靠谱,但守玉是褚夫人瞧着长大,心里也有几分疼爱,没想到为了算计褚二老爷夫妇竟把守玉也算计了进去。
朱氏还待开口央求,褚夫人已经挥手:“三百两银,玉儿,今儿你借了三百两银把他抹了这件事,下回呢?你嫁妆已空,难道每次都要回娘家来求告吗?”守玉抬头瞧着褚夫人,小脸上满是哀伤,朱氏心里虽有算计,瞧着守玉的神色也不由叹了口气。
芳娘走上一步道:“婆婆您说的对,这三百两银并不是不能借,但总要给顾家姑爷一个教训,不然他只觉这钱来的容易,觉得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长久之后,姑奶奶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褚夫人强自把心里的怒火压下去:“你这话说的是。”朱氏面上笑容没变:“大嫂这主意虽瞧着是对小姑好,但若传出去,小姑来告借,竟为了三百两银就这样作难,到时姑爷知道了,只怕小姑日子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