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寨离泾县毕竟有很长距离,这个时代,若非万不得已,一般都不会赶夜路,因为不仅马车要整夜点灯成本高,而且路上可能遇到各种危险。楚聿也早就计划好,在途中的一个小乡镇歇一晚,明早再继续赶路。
回途中也给向林郧阳借的人留了暗号,原本在山上接应的人在接到暗号后都撤下来了,为防万一,扮作陌生人隔了一里多的距离在后面跟着。
中途乡镇的那个客栈,也是早就选好的,用作从山上护送祈月的人和林郧阳手下另外几个人接头。楚聿到达那个客栈时,却发现林郧阳居然也在那里等着。
两人都是有些惊讶的,楚聿没想到林郧阳会亲自来,林郧阳也没想到楚聿能这么顺利地回来,他原以为,他能等到的只是被护送归来的祈月。
晚饭之后,楚聿把在山上的情况跟林郧阳都说了,他的制药技艺以及和锦苍门的渊源,林郧阳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浅谈了一番,便各自打算去歇息了,毕竟碰上这种麻烦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到办法解决的。
祈月被安置在客栈订好的房间里,有林郧阳的手下守着,楚聿也倒能放心地把她一个人留在屋里。
各自回房,临分开前,林郧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惩罚她?”
楚聿和祈月一进客栈他就看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连他这个外人也能看得出不对劲。林郧阳并不知晓这是由于两人在车上的谈话无法达成一致造成的。祈月瘦了很多,虽然脸上已经用过变装药水,但那些轻伤的痕迹却挡不住,显见出去也是吃了苦的。他不愿去想,像她这样的美人落到出云寨那种土匪窝里,到底是什么遭遇,也没有立场去问。看到她消沉憔悴的样子,心里却有些难受。
她一介女子,安稳富足的日子不过,偏要铤而走险逃离主家,撞得头破血流,最终还是被抓回来,却又是何苦来哉。
女子逃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得下,搁在任何平民贵族家都不会有好结果,楚聿又会怎么对她?林郧阳无法不对此感到担忧。
关于女子内眷,都是属于私密的个人问题。楚聿完全想不到,林郧阳居然会过问他的这种事。
“现下没想好,等回去再说罢。”他并不想告诉林郧阳自己如此轻易原谅了祈月,这涉及到男人对女人的威严,林郧阳本就不满他对祈月宠得太过,如今给他知道这种事,岂不是更加会觉得他荒唐。
“你若想她能好好跟着你过日子,就不要罚得太重。更何况,弄出个好歹来,愁的还是你自己。”他只能用这种理由稍微帮她说说情,但愿楚聿能听得进他的话。
林郧阳居然会这么说,楚聿其实很惊讶,但他也没反驳,“好,我会注意分寸的。”
见楚聿神色还算温和,林郧阳也只得就此作罢,毕竟,就算是再好的朋友,这种私密的家务事,他也不好说得太多。也怕楚聿觉得他太关心祈月,会乱想,反而把她置于更不利的处境。无论如何,他是真的应该和她保持距离。
楚聿能平安回来真的很好,他不用担心如何营救,也不用烦恼怎么照顾祈月了。或许,他心里对此还是有过期待的。原本打算,如果接到祈月,就把她安置在将军府上,他自己也回去住,都已经吩咐好管事去布置她的屋子了,还打算添置些人在府上以便于起居生活。此番回去还是得让他们停下来吧,弄好也没什么意义了。
和楚聿谈崩之后,祈月一开始是有些气愤的,一路都没和他说话。如今躺在床上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实在是太天真,那种情况下,还妄想和他谈条件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毫无结果其实很正常。她如今就跟被追回的逃犯一样,不被额外处罚就是万幸,哪里还有什么资格让审判官减刑。
更何况,他那种根深蒂固了几百年的思想,怎么可能被她区区几句话就改变。她自以为正义道德感人肺腑的那些道理,在他看来,说不定就跟一个男人在现代文明社会向女人要求三妻四妾还天经地义一样荒谬。
逃离狼窝的庆幸之后,就是回到虎口的悲哀。近一年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经历了这次失败的逃跑,以后的行动必定会更加艰难,要想楚聿再信任她短时间内几乎不再可能,成年人的防备之心远比她所想的重,完全不知道还要花多少年。
落入出云寨手中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之前真的是盲目乐观了。她一个人,实在是何其弱小,而这个社会的险恶,也远不止她所能想象,书上看的东西,虽然知道虽然了解,但在她心中却始终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那些东西,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如果置身其中,后果也不是她想当然如何就能如何的。她以往都过得太平顺,如今才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付出过很多很多的努力,就能得到期望的回报。第一次感觉到,现实是如此令人无能为力。
在出云寨的那几天,她才充分意识到,这并不是现代那个法制社会,朝廷的控制力虽然很强,民间的各种恶势力却远远超出她认知地猖獗。这是当前的交通,通讯等客观条件决定的,中央集权做得再好也没用。
比如一个人赶路,在路上遇到山匪抢劫可能性必定很高,车夫什么的恶向胆边生也有很大可能。毕竟,这里不是一遭遇抢劫就能立刻拨打110,然后警察最多半个小时就能赶到的现代社会,真的遇到那种事,就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里除了城镇,全都是荒郊野外和零散村落,又能上哪里求救。被抢劫了财物不说,更可怕的是被人直接掳走拿去当奴隶卖也完全不会有任何障碍,这种社会又不可能录照片录指纹录DNA,拿走你的户籍铜牌,空口白说,你能拿什么去证明自己是平民而不是奴隶,更遑论控告人家非法买卖良民。
她以前总觉得男人喜欢男人是很天荒夜谈的事(原谅这个没看过的妹纸吧),所以很自信地认为自己扮男装就能逃过作为女子的一切可悲命运。到了出云寨的地牢里才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是存在那种变态的事情的。出云寨那些恶心的男人,居然当着她的面轮流和一个小男孩做了男女之间做的那种事,那个男孩哭喊挣扎得如何凄厉她根本不愿去回想。
在女人稀少的世界,弱小的男人也不能逃脱被欺凌的命运。
那么就算自己扮男装不被人识破,也还是处于极度危险的处境。她原本想的跟随商队,何其天真。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一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又没有依靠的弱小男孩,被那些没有女人或没钱上坊楼的男人们或明或暗地欺负简直太正常了。
自己那些原本以为很完美很向往的计划,现在想想真的愚蠢得可笑。她实在该庆幸没落到更糟糕的境地。如今不得不承认,没有自保之力,扮男装出去闯荡根本行不通。
门外响起脚步声,不多会儿,楚聿就推门进来了。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沉浸在悲惨遭遇的消极情绪中自怨自艾的人,除了积极行动解决问题,就算自顾自哀伤忧愁到一夜白头,现实处境也不会有一丝好转。以前是她太天真愚蠢,认不清现实也逃避现实,但如今都已经看清楚了,就不得不寻找另外的途径去达到自己的目标。
回家的希望很渺茫,但她还是会继续找下去,她要努力摆脱这个社会女子的悲惨处境,绝不放弃。
虽然还没想到新的办法,此刻心中却无比清明,平静,坚定。她得好好面对现实了。
而目前最大的现实,就是屋里这个男人,楚聿。
她无法不厌恶他对她的拐骗,无法接受他的观念,也不可能按照他的要求老老实实和他生活一辈子。但对比起其他女子的境遇,如今平心而论,能遇到楚聿,算是她的幸运。她得承认,她如今还无力自保,而这个人,是她唯一的倚仗。
暂时地,她不能再做出惹恼他的事情了。可也不能讨好,转变得太快反而会起反效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顺其自然地过渡。更何况,谁都愿意被讨好而不是天天讨好人,她说不准自己还要在他身边待多久,但为自己争取到更有利的处境总是没错的。她知道这个男人其实很喜欢她,两个人的博弈,不过是你进我退的关系。
要想得到,就必然得有付出。她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身体,父母给的这副美丽皮囊,才是她如今唯一可用的资本。所谓纯洁美好的爱情,风度翩翩的白马王子,早就不是她能奢望的了。她本来就逃不掉,也没有对抗的实力,反抗不过是自讨苦吃。这些事,她只能早些看开。
楚聿作为男人不可能为路上的口舌之争生气太久,他再怎么也比祈月大了那么多岁,一回来,见祈月也不再对他横眉怒眼,也就不再计较了。她想离开又如何,他只要防着就行了吧。他喜欢这个女孩,水滴石穿,只要一直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
这一夜,他们同床而眠。但楚聿只是抱着她,什么也没做。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能让大家一起床就能看到新章,才写完就发上来了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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