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走廊里都挂着灯笼,走廊两边每间屋子的门都大大敞开着,一眼就能看见翻得乱七八糟的行囊包袱,房客们却都安然地睡着,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祈月他们住的房间在三楼,轻手轻脚地走到二楼楼梯口,正好遇到有人上来,那人用黑布蒙着脸,见楚聿等人,正要惊呼,被楚聿一把迷药放倒,骨碌碌滚下楼梯去了。
祈月以为他们要继续往下走,楚聿却带着她往二楼右边的走廊走过去了,直到他走进其中一间屋子,才发现他是带她来找李佟他们的。
“小月,把包袱里那个瓶子中的药丸给他服下,赶快!”光靠他一个人是没办法对付那么多匪徒的,况且他身边还有祈月,如果他一心对付匪徒,要护全祈月就很艰难,他需要一个帮手。而且还得是稍微能信得过的人。比起沈鸿飞,李佟要更胆大机警些。
祈月依言照做,迅速地在包袱里找出那个装药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掰开李佟的嘴塞进去。
李佟本能地吞下了药丸,人却不见醒,楚聿很着急,担心时间待得越久越容易生变故,直接让祈月拿桌上的凉水泼他。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李佟立时清醒过来,正想开口骂人,却见楚聿一手拿着把明晃晃的大刀挟持着一个客栈侍应站在床前不远处,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
“不要说话,先听我说!”楚聿压低声音迅速地道,“这客栈被人下了迷药,我们被山匪包围了。穿上你的衣服,我们要出去找帮手!”
李佟也是个反应迅速的人,立刻明白了当前的处境,赶紧照楚聿的话披上棉袄子。
楚聿从袖袋里掏出原先那把匕首扔给他,“你来看着他,帮我保护小月,我在前面开路。”
李佟赶紧走过来,一手扣住那侍应,用匕首抵在他后腰上。
楚聿从祈月手头的包袱里拿出药粉倒进桌上的茶杯里溶化,用手帕沾湿了在手头的大刀的刀锋上擦了几遍。药粉的这种用法不能使人昏迷,但只要能直接接触血液,就能产生麻痹效果,使人不能自由行动。这大刀是从楼梯口那个巡逻的人手头弄来的,虽然不趁手,但好歹体型大,就算他不会功夫,也能比较容易地砍到人。若是待会用完了迷药,就不得不用上它了。
有惊无险地走到一楼,院子里正好有带着大刀巡逻的蒙面人,见到那侍应带着楚聿和祈月,质问道:“王山,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那侍应身体一僵,有些紧张地看了巡逻的人一眼,张口正想说实话,感觉到抵在背后的匕首一紧,楚聿低声威胁道,“让他过来!”之所以不嫌累赘地带上这个侍应,为的就是这种情况,让见到他们的人,不至于第一眼就叫出声,引来其他人。药粉毕竟属于近距离攻击物,必须走到稍微近些的距离才能用。
“他……他是个大人物……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叫做王山的侍应吞吞吐吐地道。此时,他见到自己人,明显是打算反水。做卧底的人本就头脑机灵,应变能力强,走了一段路,他已经没那么害怕,脑袋转过弯来了,自己人多,他一个书生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抓住他,严刑逼供一下,还怕拿不到解药?
楚聿警惕地看着那人走近,一手持着刀,一手已经将迷药粉准备好,只待那人一走到适宜的距离就把迷药撒过去。
“小心!”突然那侍应大叫道。
“操!”李佟低骂一声,一个手刀砍在那侍从脖子上,那侍从立刻晕死过去。
“快来人!”那蒙面的巡逻立刻大呼道。
楚聿冲上前去一把药粉撒在他脸上,那巡逻应声倒下。即使如此,还是晚了,那巡逻刚才的一声喊得那么响亮,在这种宁静的夜里很明显,附近巡逻的人已经听到了。李佟见状一愣,显然,他是从来没见过楚聿使用的这种药粉,这效果实在太立竿见影了,心里疑惑是不是锦苍门出了新品,但楚聿一教书先生,没事买这种迷药干什么。
“带小月快走,我殿后,在客栈大门处等我!”楚聿急声道。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李佟立刻带着祈月往院门跑去。
梅韵山庄的建筑物都用高高的围墙围在一个大园子里,晚上一般将各处的侧门都上了锁,这让楚聿等人不得不往正门走。正门有装车的,还有放风的,加起来近十个人,实在不好对付,,但现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附近巡逻的两个人立刻拿着大刀追上来了,“站住!”
楚聿停下来,面对着他们,待他们一接近就迅速地撒出药粉,两人碰地一声倒地。他们人太多,只能分散解决。若是后面追来的和客栈门外的凑在一起,他完全对付不了。
已经用了四个人的药量,还剩六个人的,他们蒙着面,普通药粉在这种情况下根本用不上。
一解决了两人,楚聿赶紧快步去追李佟和祈月。
客栈门口挂着两盏灯笼,昏黄的光线下,四周看得不是很清楚,外面有人来回走动和低声说话的声音,还有马不时低鸣的声音。这些匪寇是白天扮作游人到的御林梅海,待晚上卧底把事情处理好,再一堆人进来搬东西。马和马车,用得都是这些有身份的游人来时寄放在客栈里的。
除了迷药,完全是无本生意,可见,这群匪徒不仅胆子大,还很有成算。
楚聿谨慎地望了望四周,暂时没有从后院搬东西过来的人,客栈门口大约有七八个人,“我先出去引开他们,你和小月赶快去村庄叫人来帮忙。”
“你……能对付得过来?”李佟迟疑道。七八个人啊,其中有五个还是拿刀的,楚聿可不是林郧阳那种练家子。
“……所以你要尽快找人来!我会努力保全自己。”楚聿道,把刚才捡来的另一把大刀递给李佟,“待会儿用这个,把匕首给小月。”
“用这个防身。”祈月有点呆愣地接过匕首,楚聿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小月别怕,李大人会保护你的。”
祈月并不是那种遇到危险就只会吓到发抖的人,她知道,大家要一起努力渡过这次危险。她也要努力保护自己,不能给全力对敌的两个男人添麻烦。
其实,这些匪徒根本只是劫财,并没有杀人的打算,不然也不会使用迷药。就算是现代人,碰到抢劫一般也都会选择乖乖交上钱包,而不会不识时务地反抗,毕竟,钱哪有命重要。她相信楚聿完全不会在意包袱里那点财物的,就算装睡等匪徒们拿了东西撤退也没关系,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和二十多个匪徒对抗,不过是为了保护她。在匪徒们眼里,她也是珍贵的财物。
叫醒李佟,最大的目的也还是为了保护她。现在,他甚至为了她要牺牲自己去引开匪徒。他的药粉虽然看起来很好用,但敌方人数众多,他一个人还是会很危险。那些匪徒身上明晃晃的大刀,若是对战起来,只要有一刀落在身上,后果也不堪设想。
她原本一直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欺骗她,威胁她,强迫她,还对她做那些下流事,她虽然平时都装出很顺从的样子,心里却一直深深地厌恶着。可如今,就是这个男人,不顾性命地在保护她。
祈月心里百味乏陈,她知道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抬起头来,坚定地道:“我会努力保护自己的!”
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已经转身往门外走的男人,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也要小心,等我们回来救你!”
楚聿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微微一顿,就快步走出门去了。
他一出门,先打掉了门口的两个灯笼,大门这一片立刻被黑暗侵袭,这一举动立刻被巡逻的山匪发现了,“什么人!你,你是哪里来的!”一个山匪粗声喝道,立刻引来了其他几人的注意。
楚聿大步走上前去,靠近那伙匪人,一扬手,将药粉撒过去,那持刀的巡逻者立时倒地,山匪们大惊。
“我是什么人不要紧,尔等匪民,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入室偷盗,实在罪名不浅!我不过是个替天行道的人!”
面对这等赤果果的挑衅,几个山匪愤然而起,“臭小子!想替天行道,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说着,就抡着刀朝楚聿砍过来。他们原本只是想拿了东西就走,既然被人发现了,自然就要灭了口才干净。
楚聿一个闪身避开,又撒出一把药粉,立时又放倒了两个。现在只剩下三个人的药量,不能再用了,必须留下防备不时之需。
几个装车的山匪一看他一会儿功夫就放倒了两个人,对这看起来白净斯文的书生男人不再敢小觑,几个人操着棍子大刀一拥而上。
趁着这边混乱,李佟立刻带着祈月潜入黑暗往御林村方向逃走了。
他们先是轻手轻脚地走了两三百米,待确定不会再被客栈门口的山匪发现时,李佟立刻低声对祈月道:“小月,你主家先生还等着我们去救,我要先去村子找帮手,就不等你了,你自己快点跟上!”说完,迅速往御林村飞奔而去。
在李佟心里,祈月再重要也还是个玩物,就算被抢去了,也还可以再买,只不过是价钱的问题。楚聿那边情况紧急,他自然顾不上祈月了。
祈月倒没有在意这些,她现在身体小,的确跑得不如李佟快,他先去找帮手救人自然最重要,她自己也尽最大努力向前跑着。
为了给梅韵山庄创造出一种幽雅宁静的感觉,又不用占太多良田,梅韵山庄离御林村至少隔开了一里多的路程。夜里这边也常亮着灯的,所以就算匪徒们明火执仗地把客栈里的东西全都搬走,只要不过度喧哗,附近村庄的人也就不可能察觉到不对劲。
半夜的时候,路上很黑,只能就着点点星光跌跌撞撞地跑,这让才不至于辨错方向。李佟一路狂奔,几乎只用了五六分钟就跑到了御林村,一进村,立刻敲响了村头的警示钟,各家的看门狗们闻声立时狂吠起来。
不一会儿就已经有好几家亮起灯了。
李佟以前经常来这边,对御林村还算熟悉。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村长家院子门口,使劲砸门,“章村长!快开门!快开门!梅韵山庄被盗贼袭击了!”
闻言,四五十岁的老村长连衣服都没披好就赶紧来开了门,震惊万分,“盗贼?哪里来的盗贼敢去偷梅韵山庄?”梅韵山庄住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开那客栈的也是上头有靠山的,哪路的盗贼这么不长眼!
“这个暂时不知!村长,赶紧找人去帮忙抓贼!有二三十人呢!”
武陵大陆一户人家大多数都有十来个人,一个村要找出对付二三十人的壮丁是完全没问题的。村长听李佟简要述说了状况,立刻挨家挨户奔走着去叫人,不一会儿,已经召集了四五十个人,拿着棍棒菜刀砍柴刀等物浩浩荡荡往梅韵山庄跑过去了。
祈月刚跑进村里,就看到李佟领着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地跑出来了。
“怎么才到!先去村长家待着!”李佟没功夫搭理她,村长见状,叫自己跟出来的小儿子把祈月领回家待着。
章村长家的女人把她安置在一间屋子让她睡觉,但她此时哪里睡得着。今晚的事情,实在是个不小的惊吓,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些手脚发软。
满屋的昏黄宁静,和着冬夜的清冷寒意,祈月屈膝坐在床上,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不知道楚聿那边怎么样了,说不担心完全是假话,无论如何,他都是为了救她才去冒险的,况且,他今晚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对她也完全没好处。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听到外面人声喧哗着越来越近。
他们回来了!
祈月立刻跳下床,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直接踩着棉袜冲出去了。
果然,村长家的大门开了,一群人闹哄哄地,抬着一个担架进了院子。
祈月站在院子的台阶上,呆呆地看着男人们抬着担架往进了堂屋。
那担架上的男人,身着石青色长袍,白净的脸上染着血迹,她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最熟悉的人——楚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