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山,地处万里绵延的龙山深处。
山头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巨石,高达千丈,形似石猴,故得名石猴山。
山脚下,一条崎岖不平、曲曲折折的山间小道,宛若一条蜿蜒而进的巨蛇,缓缓消失在林间深处。
顺着小道,往前步行约两华里,眼前便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山谷突兀而现。山谷中间有一块豁大的空地,约有十几亩宽,起码容得下十几户人家居住。令人惊讶的是,这偌大的空间居然只住有形单影只的一户人家。
这间房子非常普通,常见的土木结构,两层楼。屋顶是杉树皮扎盖,颜色还挺新鲜,显然是新翻盖不久。不过,屋子的外壁却是斑斑驳驳﹑坑洼点点。就像一位迟暮的老人,怎么也掩盖不了它的年华已逝。
房子的西边是一条清清小溪,溪道斗折曲行、忽隐忽现。放眼望去,林木错落间,不见其源头。溪水叮叮咚咚,欢快的敲击着旋律,缓缓远去。
“哞…哞…”“咩…咩咩…”。
林隐处,突地传来几声牛羊的叫声。紧接着,一群牛羊出现在山林路口。其后,跟着一个**岁的小男孩,手里执着一根长长的竹枝,呼啦啦的在空中扬着。
“星儿,慢点!”
后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肩挑着一担木柴,远远地跟着,步伐甚是稳健。
这位老人名叫冷清,已八十挂龄,身子骨仍是十分硬朗。鹤发童颜,丝毫不显龙钟之态,肩挑上百来斤恍无人事一般。
这间房子本是一位看山老人的临时居所。看山老人因年事已高,便告老退休,和儿孙到山外去享受清福去了。这房子便成了无主之物。九年前,冷清老人来到这里,将其略做整葺,居住了下来。
小孩子名叫冷星,出生后就由这位老人抚养。老人家挤羊奶,抹牛奶,小孩出奇健康的长大了,小身子骨甚是茁壮。长到这么大,啥病都没生过,活生生的像一头小牛犊子。
“星儿,去溪边提桶水来,我们做饭啦!"
时已至晌午,是做饭的时候了。
老人很宠爱孙儿,但从不溺他,从小要求就严。在他三岁的时候,别的孩子走路都还有些摇摇晃晃,他便能帮爷爷做些事了:拾柴、用爷爷为他特制的小小桶提水、圈羊等。做得有模有样。
“好咯!”冷星提着一只堪比他大半个人高的大木桶,飞步朝小溪走去。
仔细看的话,有心人就会发现,小孩的步伐很沉稳,一点也没有普通小孩走步时的飘浮。
小溪边,涓涓细流吟唱着永不停息的歌匆匆远行。就在狭窄的溪道对岸,绿草掩映间,一股清泉汩汩而出。一根略显干枯陈旧的竹筒,约三尺来长,直架在泉口处。将泉水接引而出,叮叮咚咚的洒落
小孩挽起裤管,趟过浅浅的溪,将木桶丢在一边,狠狠地掬了一捧水,长饮了一口。然后满足的拍了拍小手,将小桶接上了。泉水清冽、冰凉,中间还夹杂着一丝山泉特有的甘甜。
“高山多好水!”这是山里人特有的享受。
水桶装满了,深吸了一口气,小孩倏地提起,步履沉稳的转身。一桶水足有四五十斤重,差不多比得上他的体重了。憋住一口气,小孩一步不停,踩着中规中矩的方步,仿佛尺子量过一样的精准,朝屋子方向走去。可能因为用力有些透支,脖子稍稍显得有些粗红。
“呵呵,不错,今天水桶装了九分满了。”爷爷满脸高兴的看着冷星稍有点粗红脖子,“你的力气又见增长了。”
冷星将水倒入缸里,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脖子上的浅红悄然淡去,胸部稍稍有些起伏。
冷星知道,自己刚刚有些逞强,才使自己气息些许不均,甚至步伐都有失往日精准了。
爷爷教他负重走步行桩的功夫时,特别强调要谨记六字要诀:
走步要“沉、稳、准”
步要沉,腰如挺松,下身如磐;身要稳,力透足心,根扎大地;行要准,不偏不倚,重心中规。
气息要“匀﹑清、绵。”。
吐纳要匀,不疾不徐,四平八稳;呼吸要清,无浊气滞胸,无沉疴积肺;气息要绵,深呼远吸,绵密悠长。
只有行与气合,无丝无隙,负载百钧而气定神闲,才能练至行,重如山,轻如鸿;感,灵如猫,敏如弦走步行桩的至高境界。
走步行桩的要诀是“沉、稳、准”。初练时,是不断寻找一种感觉,一种平衡的感觉。
苦练不缀,一般人要三年两年功夫才能摸到门槛。入了门后就是火候的问题了。练至高深处,感觉就是自然而然随心所觉了。
步履之间,不差毫厘,那种奇妙的平衡不会轻易再被打破。一旦打破,那种玄玄感觉就会突然出现生疏,心境被震荡,需要一段时间重新温养。
这就好像一片树叶,受了一点挂伤,重新恢复它的原貌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但是,功夫未臻至化境时,这种感觉功力的日渐深厚却又是在不断的破而后立中缓缓成长的。
试想想,负重走步行桩,每次重量增加的时候,都会不同程度的打破那种微妙平衡。每一次打破后的恢复都会让这种感觉更加浑厚凝炼。
冷星虽然天赋异禀,可功力还远未到随心而感的境界。所以今天也不算犯忌。
但是这只能是“偶尔”,而且只能是在感觉自己似要突破时才能发生的“偶尔”。否则,那感觉是经不起那“偶尔”频频折腾的。
昨天,冷星便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似乎有了突破的迹象,今天就多增了一分水。而平时有所突破时,他都只增加半分水。
这一切,当然都落在冷清老人的眼里。但他并没有疾言厉色责骂,只是轻轻地在语气中有所提醒。他知道,冷星对武学极为敏感,虽然小小年纪,但行事极有分寸,绝对不会乱来。
再说,练武之道,前人的经验固然可贵。但若后人只会墨守成规,不敢越雷池一步,那么武术之道就会止步不前,逐渐走向没落。
冷清老人可不是什么老古董,冥顽不化之辈。
一缸水,没多久就被冷星挑满了。这对冷星来说不算什么,三岁的时候,挑水的任务就落到他身上了,只不过现在水桶的个子长高了而已。
饭桌上
爷爷无限惬意的咪了一口自制米酒后,打破了屋里的平静。
“星儿,今天我得去一趟药王山了,家里的草药都用光了,你自己安排下午的功课吧。”
药王山,离这约有五华里山路。
相传,这是一代药王孙思邈立身成道的地方,这里长满了各种杂树,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奇花异草。
据说,孙思邈飞升的时候,不忍心将治病的药草全带上天,特地留下了三株仙药:
一为灵芝,功可起死回生,正常人吃了可延年益寿。
二名茯苓,能安魂养神,不饥延年,平五劳七伤。
三曰九叶莲,能生白骨,活死人,是治外伤圣药。希望能留给有缘,造福世人。
当然,这只是传说,从来没人发现这些药,除了几个绝险之地外,冷清老人足迹几乎踏遍了药王山,都没有碰见。但这山里普通的药草较之其它地方要多得多,甚至也能碰见一些罕见的灵药。前几年,老人在这里发现了一株紫魂草,就是安神补形的上品灵药。
“恩!”冷星夹了一只野鸡腿塞进了嘴里,吱吱唔唔的应了声。
“哎,这孩子,什么都出色,就是话不多!”冷清老人心里叹息道。
也怪不了他,深山老林,仅此一户人家啊!他能与谁去交流﹖
除了有一次老人家出山赶集,他跟着逛了一趟山外,让他知道这世上除了他和爷爷,还有其他同类外,就再没出过山谷。现在他连那山外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下午,老人背着一只竹制药篓,提起一把药锄出发了。冷星也安排好了今天下午的功课,去落日峰练习马步桩。自他记事起,每天站四个小时的马步桩,是风雨不改,雷打不动的。
落日峰就在后山,山高千余丈,如一柄巨剑,直插云霄,远远高于周围群山。落日的余辉总是将其宝贵的最后一丝金黄留给此峰,因而得名落日峰。
峰顶有一块平地,峰的西部是万丈悬崖,名为落日崖。一个人的时候,冷星常常来这儿,练拳,站桩,然后痴痴地看落日……。
下午三点钟,太阳还在头顶上闪着白光,登上山顶,冷星已经是汗津津的了。望了望天空中的白球,冷星没有打退堂鼓。
答应爷爷的事,冷星从未食过言。
“大丈夫立于世,言必行,行必果。”
这是爷爷教的,他从小听着长大的,深深地刻在他幼小的心里。
迎崖而立,冷星吐气开声,站起了马步桩。腰挺如松,腿踞如磐,手推若按,气沉丹田,就像一具石像般屹立,纹丝不动。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炎炎烈日仿佛屈服了,缓缓的收回些了温度。
这尊石像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只有那汩汩冒出的汗珠尚显示那应该是一个活人。
……
时间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抱着那个赤红的火球向西跑去。
七点钟。
那尊石像动了,就像人受寒时那微不可察地抽搐。
动了
“呼……”
冷星长长的吐了口气,就像负载千斤突然放下了一般。
眼皮抖了抖,缓缓地睁开了,一种虚弱的感觉潮水般的铺天盖地的涌来……。
手足仿佛已不属于自己,麻木的不听使唤。凭着心头那最后一丝执念,冷星缓缓半躺半坐倒了下去。无尽的倦意仿佛漆黑的夜,包裹了他。才睁开了眼,他又不可抗拒的沉沉昏睡了去。
醒来时,西方的火球已经滚得不见踪影了。冷星动了动,手脚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
“已经第四次这样了。”冷星心里暗暗苦笑,“不过较之第一次强多了,第一次可是直接晕了过去。”。
这是冷星第四次挑战自己的极限,烈日底下连站四个小时。以前练桩通常一次两个小时,早晚各一次。后来才增加到三个小时一次,那就是一个月前的事。
缓缓爬起来,不顾身体肌肉的酸痛,借助黄昏的光亮,冷星脚步略有些漂浮的朝峰下走去。这时候没办法走步行桩了,因为身体几乎脱力了。
爷爷早已回来了,灶头上的铁水鼎罐正突突地叫得正欢。里面灌满了各种药草,有铁线莲、三七、当归、**、山肌草等等,都是些舒筋活络,滋脏润腑类的上好灵药。冷星从小就开始享受这类灵药了,或洗泡,或喝服,或外滋,或内养……。这也是冷星体质异于常人能承受超强度训练的原因之一。
轻轻地招呼了声爷爷,冷星便走进了内屋。
是泡药澡的时候了,他必须在这高达九十度的开水里浸泡两个小时,爷爷告诉他,水温愈高,药用愈好。
这些他从记事起就习惯了。从最初水温四十度到现在能忍受高温九十度,至将来跳进一百度的开水没事,爷爷早就帮他安排好了。每次泡完澡后,晚上和爷爷读书习字完毕,再美美的睡一觉。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
深山的夜,静幽如铺展开来的画。这一夜,冷星做了很多的梦,梦见自己又来到了落日峰,打拳,站桩,看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