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鞭,快马,两骑,两人,仿如风驰电掣般飞驰而过,快得让人误以为是大风卷起的尘沙。
身着水蓝烟衫的女子一脸凝肃,集高贵、端庄、温柔于一身,哪怕只是蹙眉,都是一种美,哪怕仅仅站在哪里,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身着红衣劲装的女子朗朗英气,气质张扬,背后背着一杆三尺长的红缨枪和一根三尺长的银棍。
水蓝,鲜红,衣袂飞扬,两骑有丝毫的倦色,马蹄有丝缕的凝滞,座上两人有些微的疲惫。
“公……”得到水蓝烟衫女子不怒而威的一瞥,红衣劲装女子吐了吐舌头,急忙纠正道,“小姐,再过一天路程我们就到舞影国的弈城了,过了弈城最快还需三天的时间才能到风城。”
云倾月看着前方,应了一声:“舒相与我们相距应该有十日的路程了吧。”
两人手中挥鞭的动作不变,千里良驹驰骋依旧。
“小姐,我们为什么不与舒先生和林羡一起随公主车驾而来……”郁音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她眼神一亮,仿佛扑捉到什么一样,雀跃欢呼,“莫非还有什么事要做,要打架吗,小姐,要打架的话千万别忘了郁音啊。”
“你这一路打的还不少吗?打家劫舍的,拦路抢劫的……哪个不栽在你的手里。”云倾月含笑瞪了郁音一眼,口气里满是无奈,“郁音,你什么时候才能收敛收敛你这个性子,一个姑娘家,整天喊打喊杀的,小心嫁不出去。”
“嫁人有什么好的,嫁人之后便是被逼着生孩子,生了儿子还好,生了女儿还要被逼着再生,生了孩子相夫教子,生不了还要纳妾,这一生就这么完蛋了,多无聊,多窝囊啊。”郁音嘟了嘟嘴,满是不屑地道。
云倾月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也曾幻想如她那般为父为母为兄守住轻羽国,如今,一身红妆,终要嫁人。她是一个女子,是天下第一美女,也是一国公主,人人瞩目,她不能出错,不能给轻羽国带来任何的损伤,不能给任何人授以把柄来谈论轻羽国的是非。
“那我的一生岂不是就此终结了。”云倾月一脸无奈,看向意气飞扬的红衣劲装女子,那样的蓬勃生机,但却不谙世事。
“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郁音怎能与小姐相提并论,你是公主,更是女王,风世子才貌双全,将来继承王位之后,公主定能与风世子并肩而立,两人携手共进。”郁音急急解释道,慌不择言。
并肩而立,两人携手共进。
她若为王,并肩而立或许可以吧,但是携手共进,同是为王的他们,同样的身份注定他们不能携手共进;她若不为王,却又只能成为众多嫔妃中的一人,至多位居妃嫔之首。若是嫁给平凡人,她又如何能实现守护家国的愿望,她又如何遵守母亲的遗命去寻找与保护她的胞姐云隐月呢?
只是,无论嫁于谁,如今都无所谓了,对那人的那段痴恋,挥剑斩断之后,只要能守住轻羽国,找不找得到一个能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已经不再重要了。
“驾。”云倾月一声轻喝,一骑绝尘而去。
郁音同样挥鞭,急忙追赶。
“小姐,是不是郁音说错话了。”郁音一边紧紧跟随云倾月,一边提心吊胆地询问,生怕自己的口拙,不经意间让她家的公主误会了什么。
云倾月蓦然回首,一笑明灿:“郁音,以后若是寻到喜欢的人,不要怕结婚生子,相夫教子。若那人真的爱你,真的懂你,就会放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永远是我轻羽国掬月军四将之一的飒将郁音。”
“是,公主。”郁音朗朗一笑,越发卖力地挥动鞭子,疾驰而过,“小姐,我们这么早去有什么打算?”
“微服私访。”简单四字之后,云倾月未作多言,遥望前方的道路,那里一片空白,有许多的未知数。
随影宫随影阁中,紫纱飘荡的床上,一老妪静静地躺着,满头灰白的发丝,一脸苍老的面容,沟壑纵横,紧闭双眸,浑身散发着老态龙钟的气息,似乎惟有那飘忽的呼吸才能断定她还活着。
含烟坐在一旁,手指搭在老妪瘦骨嶙峋的手腕,脉息微弱,病情毫无进展。药,根本无济于事。
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缓缓传来,不用回头,含烟便知是谁。
云隐月纤细的手指转动轮椅,移向床边。见含烟一脸的严肃和无奈,云隐月便知情况不容乐观。细细瞧了眼床上的人,明明本该是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如今不过四十多,却已经形同六十老妪。要受到怎样的对待,才会至此境地。难怪放荡不羁,风流潇洒如风弄影,也会在她面前那般低泣。
自己的母妃,从小便被自己的手足挟持,关押在自己的寝宫下,而他渐渐长大时,得知母妃未死,便受制于人,那个人,是他的亲姐姐,却不想可以六亲不认,手段狠毒。也难怪风弄影并不能真真的放荡不羁,如果当初看到的风弄影真的能随心随性,这只能说明风弄影冷酷冷血,幸好,她没有看错他,幸好,风弄影也渐渐开始争夺权力了。
权势啊权势,千百年来有多少人追逐,为它生为它死,却甘之如饴,哪怕众叛亲离,哪怕粉身碎骨。然试问最终得到的又有几人,一败涂地的却是千千万万,前仆后继,欲罢不能。
风冷琴,这样危险的一个人,决不能留。额际满月型的玉饰泛着冰冷的光泽,淡漠的丽眸第一次出现了浓浓的杀意。
床上的萧玉娇幽幽转醒,茫然地逡巡了一圈,当她的视线定格在云隐月的侧脸时,云隐月感觉到目光,转首的瞬间,满月型的玉饰闪过折射光芒,老妪眼中竟然一改平常的茫然空洞,露出一丝羡慕的神色,声音沙哑老迈:“你是凤影月吗,比画里更美,你的嫁衣呢?紫眸雪貂呢?”
含烟露出诧异的神色,看了眼神色似乎清醒却又浑浊的老妪,转首看向一脸淡然的云隐月,却看到云隐月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莫非无情长得像那个凤影月,含烟心下不解。
这一句平淡至极的话语,对于云隐月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凤影月,煜朝开国文帝之后,是煜朝第二任皇帝影帝,更是煜朝第一位女帝。凤氏之女,额间月牙胎记,其貌冠绝天下,其才震惊天下,传闻得凤氏女者得天下,便是由凤影月开始,当时的文帝及本来是文帝手下四将最后成为四国之王的四王无不倾慕于她。
传闻,四将文韬武略,皆是气宇轩昂之人,其才不亚于文帝,之所以追随文帝便是因为凤影月。当时煜朝江山尚未稳固,四夷蠢蠢欲动,而文帝之所以将煜朝江山托付影帝,也是洞悉四王对凤影月的暗恋,料定四王必然不会威胁她,且会帮助她铲除危机,所以才放心江山相托。
但这紫眸雪貂,并非人人皆知,这弄影的母妃怎知,而且,纵然她与凤氏真的有所牵连,但也不至于让一个意识混沌之人如此这般清晰地道出。
其中定有什么她所未能掌握的,如若她长得像凤影月,风弄影对她的举动便得到了诠释,无怪乎风弄影的言行总有逾越,莫非他早已知晓她的女子之身。回想轻羽国马场的一幕幕,当时或许真的暴露了什么。
越想越是心惊,幸好这里只有含烟、萧玉娇和她,否则,势必引起一场波澜,这舞影国,不能久待。
“可是,你怎么没有月牙胎记,不对不对,你不是凤影月。”萧玉娇喃喃自语,兀自冥思苦想。
“含烟,现在是什么情况?”萧玉雪出现方才的神情,是否可以断定是病还是蛊。
“是蛊,她受人控制,刚刚见到你却能开口说话,但不能肯定由什么引起。如若你长得像那个什么凤影月,但是风世子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不可能连自己怀胎十月的儿子都不认识而记得一个外人。而且,药物对她根本没有作用。”含烟看向萧玉娇,云隐月望向萧玉娇,此刻的老妇人,又恢复了空洞,纹丝不动,仿佛不曾发生那一幕般。
“蛊吗,看来必须找到施蛊之人了。”风冷琴手下何时有这样的奇人,莫非是无迹的杰作,但他决计不懂这蛊毒之术,会是谁呢?
目光看向含烟,却从含烟的眼中扑捉到一丝愤恨之色,那样的鲜明。含烟素来与人无怨无仇,怎么会有这样怨恨的神色,莫非她知道施蛊之人。她若知道,为何不说,强人所难非她所愿,每个人都有隐情,亦如她自己,所以,云隐月并没道破也不催促。含烟有事定会与她说,不说,想必她心中的事不能提及。
如此这样,看来还真得去铅华宫一趟,会一会风冷琴。
“含烟,我先回紫竹阁,这里就交给你了。”将轮椅转向大门,云隐月再度叮嘱道,“自己小心些。”
白色的身影已经越走越远,走出视线。含烟秋水眸中敛去了忿恨之色,心中因为这句话而感到丝丝暖意。
无情,总是这般与众不同,为人着想。再等一等,等到她想到该如何绰词,她一定会说的,其实,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不过只是不想再提及那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