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面水二叔就着近香端过来的长板凳坐了,水二婶跟近香站在他面前,阳成大婶也跟了进来。
水二婶绞着眉头,一直盯着水二叔的右手看,口中急道:“你倒是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伤得重不重啊?”
水二叔耷拉着脸闷声道:“怕是有些重,痛得厉害。”
水二婶又急又气,“这么重你回家还藏着干什么,也不知道拿条布固定起来?”
水二叔头垂得更低了,咕哝着答道:“我这不是怕你看了生气么。”
“我是生气,我能不生气么!可是你受伤了藏着有什么用,快给我看看到底伤成什么样子了!啊哟,怎么这么多血,这到底是伤得有多重啊!”
阳成大婶看着水二婶着急得有些抓狂,忙拉住她道:“二嫂子你别急,阿选请黄大夫去了,等会儿拆了布看看就知道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近香又端了板凳来让水二婶和阳成大婶坐下,水二叔这才跟她们讲起了受伤的经过。原来那木梯是临时找出来的,年月太久,竟被虫蛀了,当时赶时间也没有看就直接爬上去了。等快爬到顶的时候,帮他扶着梯子的人却被管事的有急事叫走了,接着他就听到一阵细碎的咔嚓声,然后木梯就往摇摇晃晃地旁边歪去了。水二叔连忙抓着梯子不敢撒手,跟木梯一起摔了下去。木梯本来不是太高,一般说来也就是个皮肉伤,坏就坏在下面恰好放了把锯子,水二叔右手的手腕竟这样直直地摔到了那把锯子上,血立刻就流了出来,钻心地疼……说到最后,水二叔竟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声音十分悲愤:
“那个姬老爷也不是个东西,我是帮他做活才伤成这样的,他就给了我一天的工钱就把我赶回来了!”
“那你就这么回来了?”
“不然怎么办?他们家养着打手,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说理没人理,打又打不过,我不回来能怎么办?”
水二婶着急上火的,又担心水二叔的手,又担心以后的生计,愁得肠子都打结了,“那不行,总得讨点赔偿,你手伤了不能做活,我们一家人还指望着你呢!”
这话一出口,水二叔连声音都快没了,“都是我没用,我……”
水二婶立刻意识到自己太着急说错话,忙补救道:“什么时候了你说这话,什么有用没用的。算了,着急也没用,等黄大夫来了先看看你的手再说吧。”
话音刚落,阳成选的声音就到门口了,“大夫来了!二叔,先让大夫看看吧。”说完回头对着还在院子里紧赶慢赶气喘吁吁的黄大夫直催“劳烦快点!”
“催魂啊!”黄大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紧走几步到了屋里,放下药箱直喘了半天气,才对着水二叔道:“手伤了?伸过来给我看看啊!”
水二叔颤抖着把手伸出去,黄大夫往那手腕上上按了一下,立刻就听到水二叔的惨叫声,水二婶急了,忙道:“大夫你轻点,伤得很重。”
黄大夫摇摇头开始一圈圈拆开那旧布,水二叔一直龇着牙直吸气,到了后面布条被血粘住了,轻轻一扯就要命地疼,水二叔忍不住嚎啕叫唤起来,叫得近香心里一紧,拧着眉十分焦急地抬头去看水二婶,“阿母,阿爹很疼啊,怎么办?”
水二婶心里烦乱,口气就不大好了,“能怎么办?还不是得忍着?啊呀,大夫你轻点,轻点……”
大夫暂停了撕布条的动作,抬头问他们要酒,阳成大婶忙拎过阳成和刚拿过来的酒坛倒了半碗放到他面前。大夫拈出一小块细软的布蘸了药酒轻轻的往那包扎的旧布上抹,以软化已经凝固的血,然后才好扯下来。
整个过程水二叔都在大声惨叫,一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只是那声音实在是不忍卒听,两个女孩子的眉头都拧得死紧,嘴也抿得死紧,要不是是在关心阿爹的伤势,近香真想扭过头去不看阿爹痛苦不堪的样子。可是等到完全拆开的那一刹那,两个女孩还是忍不住惊呼一声侧过头去,不敢再去看那只鲜血淋漓的手。
大夫看了伤口不住地摇头,用药酒清洗干净了,拿出药膏来抹上厚厚一层又重新包好,再撕了一条旧布往脖子上固定了,叹气道:“不能沾水,不能用力,不然这手可就保不住了。不过……”说到这里环视了简陋的房屋一眼,欲言又止。
水二婶急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这手,以后怕是干不了木匠的活了。唉,怎么伤成这样的,筋络都断了!”
“什么?”水二婶被惊得差点站立不稳,忙对着大夫央求道:“黄大夫,他还要靠这双手做活养家呢,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就算药钱贵一点也没有关系的!”
“不是我不想啊,实在是伤到了骨头。要特别用腕力的活以后都不能干了。这里的膏药是今天的,每天到我那里换一次药。我家里还有人等着呢,我先走了。”
大夫的话一出来,水二叔立刻像打蔫儿了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地一句话也不说,只觉得这下完了,再没指望了。水二婶一直很着急,这会儿倒是镇定了下来,坐到水二叔身边出言安慰道:“你别着急,好好养着,说不定恢复得好以后又能做工了。再说你只是伤了手腕,又不是废了手脚,总还是能干活的,退一万步讲我们以后只能种田养猪,那也是能活下去的。”
“二嫂说得没错,二哥你也别太担心,这谁没个三灾两病的,过段时间也就好了。”
“是啊,有什么事情还有我呢,二叔你就安心养着吧。”阳成选送大夫回来,忙补充安慰道。
水二叔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直脖子急眼精地喊道:“我得找他们说理去!这医药钱他总得出吧!”
水二婶瞪了他一眼,“你在家呆着吧,这么重的伤,乱磕乱碰的万一再怎么着了可怎么办!”
“那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你在屋里歇着,我去找姬老爷说理去。”水二婶站起来,阳成大婶忙道,“我陪你去吧。”
“我也去。”
“我也去!”
“我也要去!”
三个孩子的声音先后响起,水二叔也道:“我还是得去,不然他们不认账你们就白跑了。”
水二婶想了一下,道:“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那你小心点,我们这就走吧。近香阿和你们留在家里不要乱跑,嫂子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
阳成大婶忙道:“我也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她们都这么大了,知道看家的。”
这种时候,近香跟阳成和自然是阿母说什么就是什么,乖乖地留在家里,目送他们一行四个人就往姬老爷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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